（奇点财经编者按：本文转载自《香港国际金融评论》第20期，该专题聚焦 “稳定币的影响及前景”，汇聚五位学界与业界专家的深度洞见，从多维视角解码这一新兴金融工具的本质与未来。这些思考既涵盖技术应用与市场动态，也触及监管哲学与全球治理，更不乏对香港在数字金融时代战略角色的深刻审视。稳定币的未来，从来不是技术的孤进，而是在创新活力与监管定力、全球协同与区域特色、效率提升与风险防控之间的动态平衡。冀望为读者提供穿透表象的认知框架，共同探索数字经济时代金融变革的机遇与边界。）
全球稳定币发展状况及趋势
作者丨宋敏 现任香港国际金融学会会长 武汉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
近年来，稳定币与真实世界资产（RWA）的联动成为全球金融创新的核心议题。从香港立法会承通过稳定币法案，到美国相关立法的推进，国正加速布局这一领域。结合学术研究与市场观察，下文将从概念本质、发展逻辑、现实挑战及区域实践四个维度展开分析。
稳定币的本质与核心价值
稳定币作为连接加密世界与传统金融的桥梁，其核心价值在于锚定现实资产（如法币、黄金）或通过算法调控实现价格稳定，从而解决原生加密货币的高波动性痛点。目前，法币抵押型稳定币（如USDT、USDC）占据主流去中心化稳定币（如 DAI）则以超额抵押机制运行，而算法稳定币因风险过高逐渐边缘化。
从功能看，稳定币不仅是加密资产交易的“通用货币”，更在跨境支付、DeFi（去中心化金融）流动性工具发展中国家抗通胀等领域发挥关键作用。例如，传统跨境汇款通常耗时数日且成本高昂，而稳定市依托区块链技术可实现近乎实时、低成本的资金流转。在 RWA 的投融资与交易中，稳定币也可作为有效的支付工具。在 DeFi生态中，用户可存入稳定币获取利益，也可将其他加密货币或 RWA 作为抵押品获取稳定币贷款，这一模式正在重构传统金融的中介角色。
RWA 与稳定币的共生关系
真实世界资产上链（RWA）是区块链技术落地的重要方向，而同样基于区块链技术的稳定市则是其不可或缺的基础设施。一方面，RWA（如房产、债券、大宗商品）的代币化需要稳定市作为支付和结算工具。例如，代币化房产的链上交易若以稳定币计价，可绕过法币清算体系，实现“交易即结算”；跨境贸易中，应收账款代币化后直接以稳定币支付，能大幅缩短账期、降低汇率风险。
另一方面，RWA 也为稳定币提供了新的资产背书可能。当前稳定币多锚定法币或国债，但未来或可探索以高流动性 RWA（如黄金、商业票据）作为抵押品，甚至通过智能合约动态调节抵押率。此外，RWA与稳定币的结合能激活链上资产流动性--例如，持有代币化债券的用户可抵押资产借入稳定币，在不抛售底层资产的前提下获得短期资金，这一模式正在 DeFi 平台中快速渗透。
风险与监管的平衡难题
尽管前景广阔，稳定币与RWA的融合仍面临多重挑战。对稳定币而言，锚定资产的真实性是信任基础。以法币抵押型稳定币为例，若链下储备金未足额托管或透明度不足，极易引发挤兑风险。2022 年算法稳定币 UST的崩盘已警示市场：脱离现实资产背书的纯算法模型存在致命缺陷。对此，香港的监管实践值得参考--其新法案要求稳定币发行方必须将 100%储备金托管于持牌银行或托管机构，且每月公开资产构成，这一规则既保障安全性，又未过度扼杀创新。
对RWA而言，核心难点在于链上链下资产的映射验证。例如，房产代币化需解决产权登记、估值审计、法律确权等问题，这要求区块链技术与传统金融基础设施深度协同。与此同时，RWA 的规模化扩张可能冲击现有金融体系：若企业普遍通过代币化资产直接融资，传统银行的信贷中介角色将被削弱，货币政策传导机制亦需重新适配。
香港的探索与启示
作为国际金融中心，香港在稳定币与RWA领域的实践具有风向标意义。近期通过的《稳定币法案》明确三大方向：一是严格合规，发行方需满足最低股本要求（1500万港元）并全额托管储备；二是为推动离岸人民币稳定币提供了空间，在美元体系外开辟新路径；三是吸引企业级应用，如京东计划利用稳定币优化跨境电商结算，渣打银行探索代币化债券发行。
这一布局不仅为香港巩固金融竞争力提供抓手，更为人民币国际化创造新场景。例如，离岸人民币稳定币若与粤港澳大湾区的贸易场景结合，可推动人民币在跨境数字贸易中的计价与结算份额。此外，香港的牌照制监管框架（仅向符合资质的机构发放稳定币牌照）为行业划定了创新边界，避免“野蛮生长”引发的系统性风险。
稳定币与RWA的融合绝非简单的技术叠加，而是对货币形态、资产流通和金融基础设施的深层重构。当前，技术演进、监管创新与市场需求的共振正在加速这一进程。对于中国而言，香港的先行经验既提供了风险可控的创新样本，也为参与全球数字金融规则制定赢得战略空间。未来，谁能率先破解链上链下协同、风险收益平衡、主权货币与加密生态共生的难题，谁就能在数字经济时代占据先机。
稳定币成功的关键是什么？
作者丨刘晓春 现任上海新金融研究院副院长
5月21日，中国香港特区立法会通过《稳定币条例草案》（下称“草案”）。美国时间5月 20 日，美国参议院通过《稳定币统一标准保障法案》（下称“法案”）。一时间币圈沸腾，各种评论甚嚣尘上，但大多数并没有对两个法律文件进行具体研究，有些人还出于各种目的，混淆了稳定币、加密货币和加密资产等概念，对人们理解稳定币产生了一定的误导作用。
有必要对两个法律文件做简要而具体的分析，并在此基础上分析各相关方的诉求。作为一个新型金融产品，稳定币必然有其功能和作用，但创新的相关各方也必然有其经济利益诉求，能否满足各方诉求是金融产品最终是否成功的关键。不同的稳定币发行方式和监管方式，也会对稳定币今后的发展和货币流通、货币政策产生不同的影响。
美国与中国香港监管框架不同
“草案”对稳定币做了明确定义，共有五条。第一条比较简单，就是稳定币的展示形式：“以计价单位或经济价值的储存形式表述”。比如港元稳定币，必须明确是港元的稳定币及票面价值多少港元。第二条明确限定了稳定币的适用范围：为货品或服务付款；清偿债务；投资和买卖。即是说，港元稳定币是支付手段，不是被投资或被炒作的资产。这里的“买卖”应该是考虑到中国香港作为一个开放型经济体，货币流通中会发生本币与外币的交换，港元稳定币也可以在流通中与外币进行买卖兑换。第三条明确了稳定币的储存和转移方式：可以透过电子方式。第四条进一步明确是在“分布式分类账或类似信息储存库上操作”。这两条可以说是限定了稳定币的应用领域，即稳定币只能是数字化的并且只能在线上操作和流通。第五条明确了稳定币锚定的价值基础：单一资产；一组或一篮子资产。就中国香港稳定币而言，锚定的资产以港元为主，储备资产必须是高质量、流动性强、低风险资产。“草案”就稳定币监管等做了一些具体规定。首先是稳定币发行主体，必须是“公司”，即营利性商业机构。中国香港这次特别规定，中国香港以外的认可机构也可以发行与港元挂钩的稳定币，但必须接受中国香港金融管理局监管。其次是资本金要求，最低是2500万港元或经批准的其他等值金额的货币。即资本金必须是足额的货币资金。其三是稳定币底层资产要求。（1）储备资产的市值必须始终大于等于未赎回稳定币的面值：（2）储备资产必须与公司其他资金隔离。即储备资产专款专用，只能作为稳定币的兑付资金，不能用于公司其他经营活动：（3）储备资产必须为高质量、流动性强、低风险资产；（4）储备资产必须定期进行风险管理和资产审计；（5）必须向公众披露储备资产详情，披露的颗粒度需达到审计要求。其四是风险管理要求。（1）稳定币发行人必须及时满足持有人的兑付要求，不得附加过分严格的条件，但可以收取合理的费用：（2）发行人必须建立符合中国香港特区政府要求的 KYC（了解客户）、AML（反洗钱）制度；（3）建立符合中国香港特区政府要求的信息安全管理、反欺诈等监管要求；（4）建立合理的用户投诉举报渠道和反馈机制。所有这些规定说明，港元稳定币即使利用分布式账户，在区块链上进行点对点跨境支付亦不能逃避监管。其五是对申请发行稳定币主体的行政总裁、董事、稳定币经理等职位的要求，与证监会对交易所高管任职条件相同。其六是稳定币发行人必须发布自皮书，向公众提供稳定币的全面信息。最后是其他条件。（1）持牌人不得支付或允许支付稳定币的利息。这条是防止稳定币变相成为存款或被投资的资产，也是防止持牌人偏离稳定币作为支付工具的经营轨道：（2）持牌人仅能经营稳定币业务，不得超越许可开展其他业务。这一条进一步限定了稳定币发行人（持牌人）的业务经营范围，即只能发行和兑付港元稳定币，并保证稳定币支付流通的畅通、安全和合规。
总之，中国香港是希望为新经济领域如WEB3（互联网功能的协议化）、加密资产交易等提供一个创新的支付工具，同时不会对现有体系造成风险冲击。这是一个新型的支付工具，不是被投资的资产；是一个受监管的支付工具，虽然强调信息安全，但不允许规避监管。
美国“法案”与中国香港“草案”监管逻辑总体相差不大，但有自己的特点。
“法案”与“草案”类似的内容：首先，同样是锚定法定货币（美元）的资产，用于支付和结算。其次，稳定币必须 100%由美元或高质量资产（如美国国债）支持：其三，发行方需每月披露储备资产报告，并由第三方审计：其四，必须符合反洗钱和反恐融资要求，发行机构被纳入《银行保密法》监管范围，需履行 KYC、报告可疑交易等义务。其五，禁止对稳定币支付利息或收益。其六，“法案赋予财政部长和新成立的“稳定币认证审查委员会”监管权力，加强对外国稳定币发行人的监管。
“法案”与“草案”不同处主要是监管框架。中国香港是一级监管，而美国监管框架分两级：市值超过 100亿美元的稳定币发行方需接受联邦监管；市值低于100亿美元的发行方可选择州级监管，但需满足联邦最低标准。
另外还有一些细节上的差异，如美国对稳定币储备资产的品种较为明确，而中国香港只是对储备资产性质提出要求，留下了一定的探索余地。
中国香港和美国都将本币稳定币合法化，纳入监管范围，在为新兴经济领域提供新结算工具的同时，防止此类创新结算工具对主权货币和金融市场产生负面冲击。关键是厘清稳定币性质，即法币稳定币是支付结算工具，与证券类代币等严格区分，加强储备资产监管和信息披露，加强反洗钱、反恐融资等要求。
稳定市与银行本票类似
从中国香港和美国关于稳定币的法律文件看，稳定币的发行和管理规则，与银行本票的规则基本一样，同时也有点与授权发钞类似。
中国香港三家发钞行发行港元，必须将等额的美元存入金融管理局，取得金融管理局的存款证明，才能发行港元。即发钞行发行港元必须有100%的美元做储备，保证能随时满足港元持有人兑付等额美元的要求。
银行本票的基本规则如下，客户以等额货币向银行按取相同金额的本票，持票人可以用该本票支付货款或服务、可以归还债务、可以向其他银行兑换现金，当最终持票人向出票银行请求兑付，银行见票即付与本票票面金额的等额货币。实际上，最初的纸币就是这样产生的，钱庄的庄票也是这个规则。可以这么说，法币稳定币是在法定货币条件下的类货币。
本票的产生，与纸币和庄票的产生是一个原因，即物理现金长途携带沉重、不安全。现在电子支付普及，银行本票的使用环境基本不复存在，所以本票已难觅踪影。纸币、本票、庄票的产生，纸张的发明与普及是前提，但物理货币长途携带不方便、不安全是根本的需求。加密代码技术是稳定币、加密资产等的技术前提，那么，稳定币作为支付工具、类货币，其具体的应用需求是什么呢？
多年前摩根大通银行发行了摩根币，发行规则与稳定币和银行本票一样。摩根大通银行作为最重要的美元清银行，意图借此巩固其在跨境美元清算中的龙头地位。但多年来在银行间跨境清算中并没有找到适用的场景。近年来，摩根大通银行开始与其他机构合作探索一些另类场景的应用，似乎有所进展。不过，最终能否实现商业化的应用还有待观察。
此外，西联汇款的模式也和本票差不多。客户将货币交予任一西联汇款网点，网点给予客户汇款凭证。客户可以自持该凭证，也可转予其他人，凭证持有人向世界上任何一个西联汇款网点出示该凭证，便可取得该笔汇款。稳定币就是一个可以兑付同等金额法定货币的凭证。
以上都是历史上的支付工具。作为支付工具，就有其共同特点。一方面，支付工具产生的原因和过程差不多，都需要有明确的价值尺度和稳定的价值，无论是面对面支付还是跨空间支付、即时支付还是远期支付，都要安全方便和快捷；另一方面，发行人都有超发的冲动，容易产生鱼龙混杂、以假乱真的风险等。这些风险不是想象的，也不是只在传统纸币条件下才有的。很遗憾，技术，包括区块链技术、加密技术都不能解决人性的贪婪和资本的贪婪问题。对于美国来说，稳定币的挤兑风险是现实的，是已经发生过的。2022年5月美元挂钩稳定币TerraUSD因发生严重挤兑导致崩溃，给监管敲响了警钟。也因此这次中国香港和美国的法案都对稳定币的储备资产数量质量及管理提出了严格而明确的要求。
稳定币相关方的诉求
人类社会任何事物的产生都是因为有需求，需求背后是各相关方的利益诉求。只有满足不同相关人的不同诉求，一个支付工具才会真正被接受。支付工具从表面看只有交易的收付双方，只要满足交换的需求，功能上能实
现方便、安全、快捷、准确的价值转移即可，但支付工具顺畅运行背后是一整套发行、管理和运行系统，其本身需要巨大的成本投入。有投入，就必然有获取回报的诉求。所以，稳定币发行人或稳定币发行机构投资人是更重要的相关方。
稳定币的相关方首先是付款人。首先，对于付款人而言，在特定领域或场景中，用稳定币支付比用法定货币支付更快捷、安全，否则他没必要大费周章将手头的法定货币兑换成稳定币。其次，法定货币兑换成稳定币应该是1：1，没有财务成本。最后，用稳定币支付的成本一般应该低于用法定货币支付的成本，至少用稳定市实现交易的收益要高于或等于用法定货币支付实现交易的收益。
对于收款人而言，首先，接受稳定币比接受法定货币更容易做成交易。其次，收取的稳定币必须能1：1兑换成法定货币，即不能有价值损失。最后，稳定币可以用于自己需要的其他支付场景。
以上讲的用稳定币支付比用法定货币支付更容易做成的交易，或特定的交易场景，可能有两类：一是新兴数字技术支撑的数字经济领域，由于技术原因，目前法定货币在技术上难以支持这个领域的支付，或者即使能支付，但效率和成本不经济；二是目前法律禁止或限制的交易。因此，中国香港和美国的法案都有反洗钱、反恐融资等监管要求。
稳定币发行人为稳定币的发行、管理和运营投入巨大的成本，没有合意的收益就没有必要进行投资。对于发行人来说，最直接最粗暴的收益就是无储备的直接发行稳定币甚至货币，等而下之就是超储备、高杠杆发行稳定币，这类现象货币史上、支付史上一直存在，并引发或大或小的危机事件。
其次是稳定币兑换手续费，包括为自己发行的稳定币兑付收取的手续费，也包括兑换其他稳定币收取的手续费。这在金属货币、纸币、纸质银行本票条件下，是非常常规的手续费，因为不同金属货币的成色不同、价值不同而票据最终持有人与发行人有一定的物理距离，向发行人最终兑现价值过程中需要一定的费用，甚至有不能兑现的风险。但在区块链等线上条件下，稳定币持有人是否愿意支付这个费用还有待市场的博弈。香港的“草案”中考虑到这个问题，允许在兑付过程中收取合理费用。
第三种可能的收入来源是利用发行稳定币所得资金进行各种投资以获取收益。这方面历史上血的教训不计其数，轻的因为投资规模过大和期限过长影响稳定币兑付的流动性而造成挤兑，重的因为投资失败而无力兑付稳定币。
所以中国香港和美国的法案都对储备资产种类进行严格规定，并要求稳定币业务和储备资产与发行人其他业务和资产严格隔离，实际上是对发行人投资的限定。在这样的约束条件下，发行人主要的收入可能就是对国债等高资质、高流动性资产的投资。由于这类资产收益率相对较低，发行人必然会追求规模效应。但国债等虽然有流动性，终究不是法定货币本身，过多投资同样会影响稳定币兑付的流动性。
此外，市场利率的波动，不仅会影响储备资产的收益：还可能影响发行机构的经营安全。后续还要看监管对稳定币储备资产结构以及对稳定币发行规模与资本金的比例有什么具体规定。
与纸质等物理支付工具不同，稳定币等加密货币需要网络不间断运营等一系列技术的支撑，而物理支付工具虽然效率不高，却没有这样的条件约束。所以，与这些技术支撑相关的技术公司也是稳定币的相关者。这些技术支撑机构与稳定币发行机构可能是同一个机构，也可能是不同的机构，它们也需要在稳定币发行、运行中分得一杯羹。
此外，政府和监管机构也是稳定币的相关者，它们的诉求是：促进经济的增长、维护法定货币的稳定、保持金融运行的安全等。
以上各相关者的诉求能否得到合意的满足，是稳定币能否成功的根本因素，技术提供的在支付环节的优势还在其次。各方博弈的结果可能是不同稳定币都获得广泛范围的使用，也可能是不同的稳定币在各自有限领域的使用进而成为专业稳定币，还有可能被央行数字货币所取代。除非现有国家形态改变，否则稳定币绝没有可能全面取代法定货币，只能是法定货币的一种辅助支付工具。目前看，作为支付工具的稳定币主要还是在一些特定的数字经济领域发挥作用，但应用范围在不断扩大，一方面数字经济是未来的发展方向，另一方面稳定币应用的规模已经大到影响金融体系的稳定，所以无论是从包容创新角度还是从维护金融稳定角度看，都到了需要进行规范管理的阶段。
稳定币影响货币政策
作为支付工具，与法定货币挂钩的稳定币是一种类货币，是实质上的流通中货币。如果发行人将发行稳定币所获得的法定货币全部用于发放贷款，就等于向市场投放了等额的货币量。如果按中国香港和美国的法案要求，部分可以购买国债等高资质资产，那么等于向市场增加投放了一部分货币量。如果所获得的法定货币全部作为储备资产不做任何投资，则不会增加货币投放。
如果稳定币储备资产都必须在第三方托管，则又要看监管对第三方托管机构的监管要求。如要求托管机构必须100% 保证储备资产随时可以兑付，则不会增加货币投放否则也会增加货币投放。所以稳定币储备货币投资国债等资产，由于稳定币兑付的波动性还会对国债等市场带来相当的影响。一种有效的支付工具会给经济运行带来活力：也会对货币供应量及市场利率产生巨大影响，所以，稳定币的发行规模和监管模式必须成为制定货币政策的考虑因素。
稳定币基于分布式账本体系，是一种脱媒式的支付方式，可能与传统流通中现金具有完全不同的流通规律。在银行账户体系电子化、网络化和数字化的今天，流通中现金更多的是个人线下支付，单笔金额小、频率不高、使用范围分散。稳定币主要在WEB3、DiFi（去中心化金融）等虚拟经济领域应用，机构、散户并存，单笔金额大、交易频率高，虽说是分布式，可以点对点支付，但除了价值转移为目的的支付，大多数还是虚拟资产、加密资产的交易所交易或平台交易。作为稳定币发行机构，反洗钱、反恐融资以及 KYC 等法定义务只是在发行稳定币环节和兑付稳定市环节实施，还是必须对稳定币持有人的交易行为实施，这有待观察。目前，中国香港和美国的法案都没有明确的说明。
跨境支付是目前稳定币探索中的一个热点和卖点。收付双方直接支付，当然比通过银行等中介机构汇款直接而高效。但支付只是市场主体经营中的一个环节，最终是为了获取以法定货币计价并以法定货币体现的收益，所以稳定市最终必须上岸兑现为法定货币，并记入银行账户以获取利息收入。此外，跨境支付中不同币种的兑换不是稳定币所能解决的，最终还是要通过银行清算体系实现。由此可见，稳定币的真正成功，不是脱离银行体系，而是必须与银行体系高效无缝对接。更何况，稳定币发行机构发行稳定币，接受法定货币；发行机构以法定货币投资债券等储备资产；发行机构以法定货币兑付稳定币都必须通过银行账户来实现。这也是货币流通管理和稳定市监管需要关注的问题，目前中国香港和美国“法案”中对此尚无洁晰的安排。
历史上有过是银行就可以发行货币的现象。美国在19 世纪四五十年代曾经有 8370 多种货币同时在市场流通，其低效与混乱是可以想象的。各个稳定币发行机构如果只是在有限的特定领域发行和应用稳定币，市场上各稳定币互相稍有交叉应用，则多家机构发行稳定币没有问题。但若所有稳定币都全市场流通，必然会带来一定的混乱和低效现象。真出现这样的现象，无论是市场还是监管都会选择适度集中。因此，稳定币合法化后的发展模式和规模，还有待市场和监管的检验。
对中国的七点建议
首先，坚持技术中性原则，鼓励各类技术在金融领域的创新应用。区块链及加密技术在金融领域已经有了一些成功的应用，如中国香港发行的绿色债券等。在虚拟资产交易、DiFi等领域，各类加密货币在支付结算中有非常出色的应用。虽然在这些领域的交易有许多是不被现有法律认可的灰色交易甚至非法交易，但这并不能否认加密货币技术在支付结算功能上的可行性，是完全可能在合法交易领域发挥作用的。
其次，稳定市是现实需求的产物。从稳定市已有应用看，需求来自二类。一是新兴经济领域，如虚拟资产交易、链上交易等，目前法定货币的支付结算方式尚不能满足这类交易的支付结算需求；二是一些灰色和非法交易，如资产非法转移等，是以规避监管为目的使用稳定币等加密货币。新兴领域也可能包含合法交易与灰色或非法交易。只要能有效识别非法交易，就能找到相应的监管方式。
第三，为稳定币立法，是创新和金融安全的需要。中国香港和美国的“法案”是对创新的跟随，也是对创新风险的防范。稳定币作为支付工具的创新，是为了促进虚拟资产交易等新兴经济形态的发展，发行稳定币本身不是目的。同时也是因为看到了支付工具的两面性，立法规管是为了防范风险。这方面特别值得关注的是中国香港和美国都把境外与本币挂钩的稳定币纳入了监管范围。原因是境外与本币挂钩的稳定币，如果没有有效监管，同样会对本币体系产生风险冲击。随着人民币国际化，只要有需求，境外难免会出现以人民币挂钩的稳定币，中国金融体系也必然会面对其可能带来的风险冲击，很有必要制定法规加以防范。作为等价物，稳定币没有离岸在岸之分，但从监管角度，可以对不同发行人或不同稳定币的使用范围进行限定。
第四，发行人民币稳定币并没有实质性的法规障碍。剥开技术外衣，稳定币的规则与银行本票一样。纸质的现钞可以数字化，纸质的票据可以电子化，纸质的银行本票也是票据，当然也可以链上化。可以考虑两种方案：一是将人民币稳定币纳入现行银行票据管理体系；二是考虑到现在的稳定币应用领域有一定的特殊性，参考中国香港和美国，为稳定币单独制定法规。谨慎起见，初期可以限定稳定币的应用范围。考虑到发行机构有超发的冲动，也考虑到稳定币发行规模过大对货币发行量及市场利率的冲击，应将稳定币发行量纳入机构资本充足率监管范围。
第五，人民币稳定币的发行，能为数字人民币开拓更加适配的应用场景。技术上，稳定市和央行数字货币是一样的，为什么还会有稳定币？这其中有部分是为了规避监管，但更关键的是机制不同，探索和创新应用场景的动力不同。央行数字货币是由央行发行并主导推动应用场景的拓展，而央行开拓应用场景受限。稳定市由商业机构发行，发行稳定币有商业利益，开拓应用场景也尽心尽力。同时，由于应用场景与稳定币特性的高度适配，一方面应用场号的交易频率会提高，另一方面系统维护也比较容易且成本较低。央行数字货币试图打通所有可能的应用场景，其中有的场景交易频率较低。从技术和原理角度来看，稳定币能够成功应用的场景，也有望成为央行数字货币适用的场景。因此，人民币稳定市的发行实际上有助于数字人民币的推广应用。
第六，创新建设与银行账户体系无缝对接的人民币稳定币支付体系。技术界在创新中往往孤立地看待支付环节快捷与否，忽视支付背后经济运行的联系，造成了虚拟也界与现实世界的隔离。稳定币的出现，本身就是希望在盛拟世界与现实世界间架起一座桥梁，发行稳定币的目的还是在于获取法定货币形态的收益。如果人民币稳定币一天始就能在制度安排上解决好与银行账户体系的连接，人民币稳定币不仅更具竞争力，也更容易被监管。
第七，国际货币的竞争，是国家综合实力与公信力的竞争。货币的某种支付结算方式或技术应用，可能会方便该货币的使用，但不会对该货币在竞争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美元的公信力一旦坍塌，美元稳定币根本救不了美元，但在美元尚是国际主要储备货币和交易货币的情况下，在一个国际化的新兴经济领域普遍使用美元稳定币进行支付结算是一个正常现象。中国如果发行人民币稳定币，其首要目的不应该是为了与美元稳定币竞争，而是为新兴经济发展服务，为人民币国际化服务。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财经五月花”，经作者授权转载）
以稳定币促进香港离岸人民币产品创新
作者丨肖耿 现任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公共政策学院教授及副院长、香港国际金融学会主席
香港立法会在2025年5月21日通过了《稳定币条例草案》，并将于 2025年8月1日开始实施。根据《稳定币条例草案》，在中国香港发行法币稳定币、在中国香港或中国香港以外发行港元稳定币、向中国香港公众积极推广其法币稳定币的发行都需要申请牌照。这些最新的法律与监管变化将推动香港创建基于稳定币、区块链、智能合约的未来数字金融基础设施，对巩固提升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地位具有深远意义。
香港作为全球领先的离岸国际金融中心真正实现了资产的全球交易、全球定价，因为其市场参与者既包括了来自中国的投资者，又包括了来自全球其他地区的投资者，而且资金可以自由进出，实体资产既有内地的也有海外的，其产生的金融资产的价格信号非常重要，为全球投资者与企业提供了几乎是独一无二的高质量资产定价与交易服务。这些优势可以在未来的法币稳定币产品生态中发挥重要作用。
社会各界需要重新认识香港特区在国家发展中的优势与定位，特别是要理解货币的监管功能，例如以人民币为基础的经济金融合约与交易实际上构成了中国内循环的金融产品生态体系，而以港币为基础的合约与交易包括未来香港的稳定币产品，将构成中国的外循环金融产品生态体系。这两个金融产品生态体系既有联系又有区别，两者的适当衔接可以平衡效率与风险。与比特币的去中心化基本框架不同，香港法定稳定币不太可能完全去中心化，因为需要适当的监管，包括反洗钱、不违背内地外汇管制条例、不影响内地的货币政策，需要运用有一定限制的区块链和智慧合约技术。
在过去十多年，美国实行了强美元、强宏观经济刺激、高资本市场回报的组合策略与政策，而中国则实际上采取了弱人民币、有限宏观经济刺激以及相对低的资本市场回报的组合策略与政策，这两个全球排第一与第二的大国由于截然不同的货币、金融、与宏观经济政策，导致美元资产高估及人民币资产低估，具体表现是美国经历了持续的贸易逆差、高通胀、高资本回报率、高财政赤字、高联邦政府负债率，而中国经历了持续的贸易顺差：低通胀、低资本回报率、低财政赤字、低中央政府负债率。
中美之间出现这种截然不同的宏观经济指标与两国的金融市场发展水平与阶段密切相关，展望未来，中国需要在数字金融维度与美国竞争，而香港发展与离岸人民币挂钩的稳定币可以帮助中国金融业的升级与开放，提升人民币资产的市场估值，因为稳定币的新技术可以更好地平衡市场对降低交易成本提高资本回报率的诉求与政府对监管与合规（包括内地政府对外汇管制）的要求。
基于稳定币、区块链和智慧合约的金融产品潜力巨大可能对传统金融市场和机构造成巨大冲击，因其能更高效地替代现有传统金融产品，且交易成本低、可瞬间实现结算清算。但在中国内地和美国，由于传统金融业规模巨大，既得利益影响大，全面推行以稳定币、区块链、智慧合约为基础的数字金融产品将面临困难，而香港因整体金融业规模较小且灵活，具备率先启动稳定币等数字金融产品试点的条件。
传统的港币可视为在没有金融科技技术下的稳定币，通过简单的联系汇率机制确保港币与美元挂钩，即维持固定汇率及与美元相同的利率。香港即将推出的法币稳定币会先与港币挂钩。因港币已经与美元挂钩，所以港币稳定币及相关金融产品仍处于美元及美元资产的金融产品生态环境下。
但一旦港币稳定币的发行成熟之后，香港应该进一步发行与离岸人民币挂钩的并由香港特区监管的稳定币，以及相关的离岸人民币资产管理平台，目的是延伸出众多与人民币挂钩的离岸资产，以便推动人民币及人民币资产的国际化。作为人民币国际化重要试验区，香港是全球最大的离岸人民币业务枢纽，大湾区的跨境人民币产品也极具创新。香港历来是各项前沿金融创新的试验场，具备推出与人民币挂钩的稳定币试点的制度环境与市场基础。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如果仅仅是离岸人民币产品，因为其规模、品种、市场结构会通过人民币的回流直接影响内地在岸人民币市场，包括在汇率与利率层面。这就意味着中国人民银行一定会参与监管离岸人民币市场，就像美联储一定会监管全球的美元市场（美国通过美元霸权实现长臂管辖）。但与离岸人民币挂钩的稳定币就不会受到中国人民银行的直接监管，就像美联储不会直接监管港币及基于港币的金融产品。香港基于港币的存款、贷款、及其他资产与负债，可以按市场需要自动灵活地扩展或收缩而不会直接影响美国或中国的货币政策。货币是监管的媒介，这就是为什么香港不应该直接用美元或人民币，香港需要与美元挂钩的港币，也需要与离岸人民币挂钩但由香港金管局监管的稳定币，来维持香港开放的、国际化、独立的经济金融生态体系。
在联系汇率或稳定币机制下，资金短期会通过套利实现港市与美元之间、或稳定市与离岸人民币之间的汇率稳定，这会导致短期资金流入及流出香港。但香港的实体经济及实体资产的估值主要是由香港本地及内地经济基本面决定。港币长期实行联系汇率制度完全没有问题，但长期看，美元的不稳定因素会促使香港更快发展以离岸人民币为基础的第二轨增量资本市场，包括与人民币挂钩的稳定币等数字金融基础设施。
未来与离岸人民币挂钩的稳定币数字金融基础设施具有很广阔的应用场景。一是开拓全新的离岸人民币产品与服务平台，并以增量形式平衡美元主导的国际金融体系：二是极大丰富离岸人民币市场产品频谱，打造全新“增量”市场，高效推进人民币与人民币资产的国际化，并稳固香港在数字金融时代的国际金融中心地位；三是构建“防火墙”与“备胎”，防范在美元塌陷场景下，港币与美元挂钩而产生的系统性风险。
香港稳定市法案具有历史意义，开启未来一系列新数字金融产品创新，包括类似RWA的实体资产代币化。未来数字金融可能走类似H股模式，即底层资产（RWA）在内地，但金融权益的全球定价、全球交易在香港，并通过适当的互联互通通道，将内地的底层资产与投资资金与香港稳定币平台发行的产品联通。与H股互联互通的逻辑一样，如果香港稳定市平台的产品没有内地底层资产与投资资金的参与，香港就无法建立全球定价全球交易市场，也就无法巩固提升其在数字金融技术下的国际金融中心地位。这就意味着香港的稳定币发展需要与内地金融中心合作，例如上海与深圳，类似在 A+H 股模式下的沪港股票通与深港股票通等互联互通机制。
香港与人民币挂钩的稳定市产品如果以离岸人民币为投资资金来源，回收后用途需要延伸或迁入到内地底层资产（RWA），包括托管及合规设计。目前香港稳定币刚起步，监管者的短期目标是建立数字金融基础设施，发展合适的稳定币持牌机构业务范畴。稳定币的储备资金应该可以正常投资传统金融产品，如中央政府、地方政府以及头部企业在海外发行的人民币债券来获取回报。稳定市身体用途，如用于跨境交易、小额贷款（类似滴通）、创造 RWVA 等产品，还在探索阶段。帮助地方政府产业基金、房地产开发商以及出海企业发离岸债券，都是可能的用途。持牌机构需有可以帮助实体项目持续创造价值的业务，不能仅用于资产交易空转。要创造类似H股模式的金融服务，提高实体企业竞争力与人民币资产的市场估值，这需要各方智慧。
真实的交易需求对稳定币市场的发展尤为重要，中国的头部电商平台，如京东与蚂蚁，都在申请香港的合法稳定币牌照。它们在跨境贸易支付上的优势，包括其有相当规模的交易量与交易频率，可以真正发挥稳定币在跨境支付上的效率优势和成本优势。稳定市只有在具备规模、频率和流动性的情况下才能蓬勃健康发展。
香港国际金融中心的另外一个优势与机会是服务广大有出海需要的跨国企业。香港具备出海的最佳制度软环境，包括其普通法与国际通行的监管标准与实践，但提升出海企业的跨境运营能力的重点在于将香港变成这些跨国企业财资管理的中心，让香港的财资管理在场景、规模以及生态层面有显著的升级及竞争力。
香港成为国际金融中心，并非因为香港金融机构众多，归根结底是全球各行各业的企业认可香港财资管理灵活高效，交易成本低，适用于各行各业实际交易需求，并有安全性高且多层次的银行、券商、保险等传统金融机构生态体系支持。发展能够支持真实交易的稳定币平台（类似传统金融中的发钞银行），可以大大促进跨国企业（包括中国出海企业）选择香港作为其财资管理中心，对巩固提升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具有重要意义。
投资者在稳定币发展中需要关注什么？投资者应关注香港稳定币的持牌机构，因为这些持牌机构与联系汇率机制下的发钞行，如汇丰银行、渣打银行、中国银行类似。这些稳定币持牌机构需要创造新产品，但也要承担监管者赋予其的合规要求。投资者可将离岸资产投向这些稳定市平台的产品或使用其服务。对于内地资产，要关注未来政府会如何放宽将在岸资产通过稳定币平台有序转变成离岸资产的机制。例如，如果内地政府希望鼓励内地投资者投向高科技企业与项目，可以利用香港的稳定市平台吸引内地投资者将部分在岸资产有序投到高风险高回报的离岸稳定币平台产品。由于香港稳定币平台将可以利用更先进的区块链与智慧合约机制，从技术层面看，这些产品具有更好、更完整、更丰富的信息披露，有助于降低交易成本、降低风险以及提高回报率。
“去中心化”遭遇“美国优先”：特朗普新政下比特币的政策博奕与市场前景
作者丨相韶华 现任香港国际金融学会创会理事、副会长
摘要：在特朗普总统的第二任期内，美国正积极构建一个融合美元、稳定币和比特币的三位一体”虚拟金融市场体系。该战略旨在通过政策支持、监管改革以及“去中心化”的技术创新，巩固美国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主导地位，实现“美国优先”的竞选承诺，并加速美元资产的链上化进程及推动比特币战略储备价值的实现。
前言
2024年10月，笔者曾撰文探讨硅谷科技界对美国大选格局的影响。在 Elon Musk、Peter Thiel 等一众硅谷科技精英加持下，特朗普如愿入主白宫。与第一任期截然不同的是，他在本轮竞选期间彻底转变了其对比特币的消极认知，转而采取积极主动的策略。其第二任期伊始，便推出了一系列拥抱比特币的新政策，其中包括：2025年1月 23 日签署的《数字金融技术领导力行政命令》（EO14178），该命令禁止联邦发行央行数字货币（CBDC）并成立“数字资产市场工作组”，为数字资产政策布局奠定基础。此外，3月6日签署的行政命令设立了“战略比特币储备”和“美国数字资产储备”，标志着官方首次将比特币纳入国家战略资产，视其为“数字黄金”。
随后，白宫举办了首场加密峰会，并任命DavidSacks为“加密事务专员”，Paul Atkins 担任 SEC 主席，同时解散了拜登时期的监管机构，并暂停了对 Coinbase、Binance 等平台的诉讼。特朗普明确表态“美国将成为全球加密之都”，并积极推动 GENIUS 与 STABLE 法案的实施。目前，美国联邦政府已明确将比特币纳入国家战略资产，通过设立“战略比特币储备”来管理和保护政府持有的比特币。截至2025年6月，至少有27个州已引入与比特币储备相关的立法，同时多个州政府也在积极探索将比特币纳入公共投资组合的可能性。其中，新罕布什尔州、德克萨斯州、亚利桑那州、肯塔基州等已通过立法允许州财政官投资比特币；阿拉巴马州、北卡罗来纳州以及俄克拉荷马州等正在推进立法，允许将最多 10%的州公共资金投资于比特币。
美元、稳定币、比特币“三位一体”虚拟金融市场体系
特朗普政府在“去中心化”与“美国优先”之间，已找到连接传统金融与加密世界的桥梁--稳定币。其具体政策取向是叫停 CBDC 的开发，同时推进国会层面的稳定币监管立法，旨在鼓励市场上合法、受监管的稳定币实现更广泛的应用，并打通美元链上资产与加密资产之间的通道。一个升级版的美元、稳定币、比特币“三位一体虚拟金融市场体系正在形成。
可以预见，随着AI技术、新能源技术以及网络技术的快速发展，只要建立足够的可信节点，这一体系将加速形成更多美元资产的链上化，从而在缓解美债压力的同时，加大比特币作为虚拟资产的战略储备功能，产生相互促进的叠加效应。考虑到比特币固有的去中心化特性，这一进程一旦启动，便难以被阻断，即使出现地缘政治、政权更迭等因素，以美元为主导的金融体系仍将借助以比特币为主导的去中心化体系，进一步强化其全球金融影响力。比特币作为最具有全球共识的去中心化稀缺资产自然成为市场上不可替代的战略储备锚定品。接下来，我们将进一步分析特朗普任期内比特币可能的价格走向。
资金增长对比特币价格的影响
根据Bernstein的预测报告，2025 年至2030 年间，上市公司可能为比特币市场带来约3300 亿美元的新增资金。这种资金流入通常具有乘数效应：由于比特币流通量有限，新进入的资金在推动市值增加的同时，会提升市场成交价格，从而进一步抬升总体市值。从动态角度看，若3300 亿美元的机构资金逐步配置比特币，将持续数年形成买盘支撑。市场模型可以假设这部分资金线性流入，则每年约有 660 亿美元的增量需求。
当市场上的更多企业，如TMTG（Trump Media &Technology Group）等，效仿 Strategy等公司的做法大举购入比特币时，比特币流通市场上的“浮动供应”将收缩，交易深度变浅，从而导致单位资金对价格的推动效果增强。目前，比特币的可流通筹码正在减少，上市公司持有的比特币占总供应的比例已从 2023 年底的 1.3%上升至 2025 年的 3.4%。这种筹码集中化表明，未来每新增一笔巨额买盘，都可能对价格产生较过去更显著的拉升作用。因此，总市值的扩张将对比特币价格产生直接且放大的提升效果。在宏观经济形势稳定、不出现系统性利空的前提下，企业和机构持续的资金投入有望成为未来几年推动比特币价格上涨的主要动力之一。
比特币供应机制与未来流通量
比特币的供应机制具有明确的减半通缩模型。每隔约四年，比特币的区块奖励减半，新增供给量随之下降50%。当前比特币区块奖励为 6.25 BTC/区块，自2024年 4月起已减半至 3.125 BTC/区块，而2028年预计将再次减半至 1.5625 BTC/区块。这意味着年度新增比特币数量将持续下降：2020-2024年每年约新增32.8万枚，2024 年后将降至每年约16.5万枚，通胀率从当前的约 1.7% 降至不足 0.85%。据 Bitwise 首席执行官的统计，2025 年预计全球仅产生约16.5万枚新BTC。按届时接近 2000 万枚的流通供应计算，年产出增长率仅约 0.84%，且此后还将继续降低。相比之下，黄金年产量增幅约1.5-2%，法定货币供应年增速更高达 7-14%。这表明，比特币已成为全球主要资产中供应增速最低的“最稀缺资产”。
减半不仅降低了通胀率，也显著提高了比特币的库存/流量比（Stock-to-Flow，S2F）。当前比特币S2F约为 60，接近黄金的水平；2024年减半后S2F将跃升至120 左右，稀缺度达到黄金的两倍。供应的持续收紧对价格形成中长期支撑：在需求不减甚至增长的情况下，较少的新币供应意味着买盘需要以更高价格从存量持有者手中吸筹，从而推高市场均价。历史经验表明，每次减半后的1-2年往往出现比特币价格的跨周期上行。例如，2012年、2016年、2020 年三次减半后，比特币都在随后的年份刷新了历史高点。减半对市场心理和供需格局的综合影响，促成了这种周期性现象。
2028 年比特币将再次减半，届时比特币流通总量增速将进一步放缓，到 2030年左右流通供应量接近 2050万枚（约占最终 2100 万上限的 98%）。这意味着比特币在事实层面将进入准“零通胀”状态，新增供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届时市场上流通的市基本都是存量，卖压主要来自既有持币者的意愿而非矿工的源头供应。在这样的供给结构下，即使需求保持温和增长，价格也可能因供需失衡而显著上涨。值得注意的是，2025 年仅第一季度，公开上市公司就购买了 95，000 枚比特币，占当年全年新增产出的逾一半。当长期需求（如机构配置）大于新增供应的局面持续出现时，供不应求的压力会长期累积到价格。综上，比特币独特的供应机制（固定上限+周期减半）确保了未来流通量增长有限，在需求增加时将放大价格的上涨弹性。
比特币与黄金市值、科技股市值的比较
为了评估比特币未来的价格空间，有必要将其市值规模与黄金和科技股等传统资产进行比较。目前黄金的总市值估计在22万亿美元左右，而比特币市值在2万亿美元左右，相当于黄金市值的 10%。若从“数字黄金”的视角出发，一些分析人士设想比特币长期有机会达到黄金市值的水平。如果比特币市值最终与当前黄金相当（约22万亿美元），按2030年前后约2000万枚的流通供应推算每枚比特币价格可能达到约 100万美元。即使只达到接近黄金市值的一半（10 万亿美元），对应的价格水平也在每枚 50 万美元左右。
除了与黄金相比，比特币市值与传统股票资产也存在数量级差距。美国股市总市值约数十万亿美元，仅科技板块（如纳斯达克指数成分股）的合计市值就远超比特币当前规模。比特币目前（2025年6月14日）市值大约2.08万亿美元，相当于苹果（市值约 3.28 万亿美元）和微（市值约 2.79 万亿美元）之后的第三大科技公司。近年来随着一些华尔街机构将比特币视为一种类似“大型科技股或“无国界资产”的配置标的，比特币有潜力逐步蚕食传统资产的市值份额。例如，若比特币能达到美国股市市值的 10%，那将对应约5万亿美元市值，相当于25 万美元/枚的价格。再比如，与标普 500 指数相比，比特币目前约占标普 500 总市值的 2-3% 不到；而如果未来加密资产被纳入更多投资组合，这一占比有提升至两位数的可能。
当然，这种类比并非预测比特币一定取代或赶超某一资产，而是用于衡量潜在的上行空间。目前比特币已被不少投资者视为“数字黄金”或“价值存储手段”，其市值在全球资产中的排名不断上升（一度跻身前十大资产行列包括相对一些顶尖科技公司）。有观点认为，随着比特币的成熟，其市值最终可能介于黄金和股市规模之间，在全球金融体系中占据一席之地。综上，相比传统资产数十万亿美元的规模，比特币当前市值基数仍然较小，这意味着在资金持续流入和宏观环境友好的情境下，比特币价格有巨大的理论增长空间，可以逐步向黄金乃至大型股指的市值水准靠拢。
网络效应模型与S2F 等主流预测模型
从价值建模角度看，比特币价格的长期演变可部分用网络效应模型和稀缺模型来解释。网络效应模型（如梅特卡夫定律）认为，网络的价值与用户数量的平方成正比这一原理在比特币上也有所体现：作为一种去中心化网络，参与者数量（持币用户、地址数等）的增长会非线性地提升其网络价值。有研究表明，比特币中长期价格与梅特卡夫定律高度吻合，其价格走势可用用户数平方的模型来拟合，相关性非常显著。追踪比特币链上历史数据表明用活跃用户数平方乘以平均使用价值建立模型，可以解释94%比特币过去数年价格变动，比特币价值确实呈现出类似社交网络的增长特征。这意味着，随着采用比特币的人数和机构增加，每新增一个用户带来的价值提升并非线性，而是会带动整体网络价值成倍增长。这种网络效应将体现在价格上，使得随着时间推移、采用率提高，比特币价格具有指数级上涨的潜力。
另一方面，Stock-to-Flow（库存/流量）模型将比特币视作类似商品（金属），并通过稀缺度预测价格。S2F模型将比特币现有存量与年度产量之比作为主要输入，曾成功预测早年几轮牛市的价格区间。每次减半使 S2F翻倍，模型据此预测比特币价格会在随后周期跃迁到更高量级。例如，该模型在上一周期（2020-2024年）预测价格将升至约 10万美元量级，并在更长远的扩展模型中给出了 2025 年前后达到每枚 100万美元的情景。具体而言：S2F 模型在 2023 年曾预计比特币在 2024年减半时或达5.5 万美元左右，到2025 年底可能冲高至 100万美元尽管 S2F 模型过往表现出一定局限性和争议（如 2021 年牛市未完全达到模型峰值），但其核心思想--比特币随着稀缺性增加而升值--依然被很多投资者认可。实际上：2024 年后比特币的 S2F 将达到 120 以上，大幅高于黄金当前的约 60。这表明基于稀缺性的模型仍支持比特币长线看涨。需要强调的是，任何单一模型都无法囊括市场所有因素，网络效应和稀缺模型应结合使用。网络效应模型强调需求端的指数增长，而S2F 强调供给端的线性递减，两者共同解释了比特币者共同解释了比特币“愈发稀缺且愈加被广泛采用”如何推动价格持续上涨。除了上述模型，市场上还有其它方法论预测比特币价格，例如S曲线采用模型、对数回归模型等。S曲线模将比特币采用看作类似新技术扩散，早期增长迅速，中后期趋于饱和。Fidelity的分析指出，比特币的采用率呈典型的S型曲线，类似历史上铁路、互联网、手机等技术革命过程。目前比特币仍处于全球采用曲线的较早阶段：据估计全球持有或使用过加密货币的人口渗透率仍在个位数百分比，远未达到饱和。因此在未来五到十年内，随着用户规模从千万级增长到亿级乃至十亿级，比特币网络价值有望随之数倍甚至十数倍地提升。结合网络效应与稀缺性的观点，可以预期未来比特币的价值增速可能先快后缓：在渗透率进一步提高过程中，价格涨幅最为迅猛；当最终趋近全球人口较高比例时，涨速将放缓。然而，就五年这一中期尺度而言，比特币仍可能处于加速上升阶段主流预测模型总体倾向于认为，2024-2029 年期间比特币将迈上一个数量级更高的价格区间，达到过去未曾触及的新高价位。
市场专家和知名机构对未来价格的看法
众多市场专家和大型机构对比特币的长期价格前景持乐观态度，并给出过具体的数字预测和投资论据：
ARK Invest ：ARK 公司 CEO Cathie Wood 多次公开强调比特币的巨大潜力。根据 ARK 在 2025 年发布的研究报告，该机构预测到 2030年比特币价格在熊市、基础情景、牛市三种情景下的目标价分别约为30 万美元、71万美元、150万美元。伍德在2024年初接受采访时表示，由于美国批准比特币现货 ETF等利好因素，她认为比特币达百万美元的乐观情景概率上升，甚至将最乐观目标上调至 150 万美元/币（2030年）。同时，ARK的基础情景约68万美元即市值接近 14万亿美元量级，可以比拟当前的黄金市值。该预测基于多项驱动因素：包括机构投资配置（ETF 渠道打开）、“数字黄金”替代需求、新兴市场避险需求等。ARK 指出，比特币网络基本面（如算力新增地址、长期持有者数量）在历经周期低谷后更加强劲，支持其高价位预测。
Fidelity：富达投资同样对比特币长期价值持积极看法。富达数字资产部门总监Jurrien Timmer 曾提出比特币类似“指数级增长的数字黄金”，其稀缺属性在通胀时代极具吸引力。Timmer推演的模型显示到本世纪二十年代末，比特币市值可能达到 15万亿美元规模。这相当于每枚比特币约 64.5 万美元的价格水平。这一预测假设比特币的采用曲线和价值增长将类似历史上其他创新技术的S形轨迹。富达还强调，比特币在 2024年后的库存流量比将远超黄金（120 vs 60），供应稀缺性前所未有，这为其长期价值提供支撑。此外，富达的模型测算，到2030年比特币流通供应约 20.5 百万枚，结合不同场景的透率，可推导出几十万至上百万美元不等的目标价区间。
Strategy（MicroStrategy）：作为最早大规模将比特币纳入公司资产负债表的上市公司，Strategy及其创始人迈克尔·塞勒（MichaelSaylor）对比特币抱有极高信心。截至2025年初，MicroStrategy已累计持有约 555，000 枚比特币，持仓成本约380 亿美元，平均买入价约 68.500 美元。该公司在高位依然不断增持（最近一次购入近1.900枚，价格高达约95.000 美元），体现出对后市的强烈看好。塞勒多次公开表示，比特币将成为“数字能源”和全球储备资产，他甚至坦言即使比特币价格达到 100万美元一枚，公司也准备持续买入，每天愿意购入价值 10 亿美元的比特币。这番豪言显示 Strategy 预期未来比特币市值还有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增长空间（百万美元价格对应约 20 万亿美元市值）。虽然 Strategy 并末给出明确的时间表预测，但其作为企业界“比特币标准”的践行者，其行动本身即代表了对长期价格趋于大幅上涨的信念。
其他机构与专家：除了上述机构，许多华尔街和加密领域的专家也对比特币未来价格做出了预测。例如，渣打银行在2024年预测比特币有望在 2025 年底前涨至约 20 万美元，原因是美国首批现货比特币 ETF问世可能带来类似黄金 ETF 诞生后的资金流入效应。再如，摩根大通分析师曾指出，若比特币能达到与民间持有黄金等值的规模，价格长期可能看向 14.6万美元以上。综上，主流机构和专家的预测范围虽有较大差异，但普遍认为在未来 5-10年内比特币可能迈上数十万美元甚至上百万美元级别。这些预测基于宏观资金环境、供需动态和历史类比等多种逻辑：既有对机构资金持续流入的预期，也有对通胀货币环境下避险需求的考虑，还有对技术采用曲线的对标。不论具体数字如何，可以看出专业投资界对于比特币长期走牛的信心正在加强。
结论
美国正积极构建一个融合美元、稳定币、比特币的“三位一体”虚拟金融市场体系，这被视为构建新型地缘政治、输出金融影响力、强化美元体系的关键步骤。这一过程将带动大量美元资产链上化，加速实现比特币的战略储备价值，同时在推动金融基础设施数字化技术革命的同时，对现有银行体系以及监管、合规提出更高要求和挑战。对于香港而言，这种体系化结构转型，既是战略机遇也是战略挑战，机遇远大于挑战。
最后需要提醒读者：比特币的市场价格波动剧烈，且目前在中国内地不具有政府认可的合法地位，不能自由买卖。本文内容不构成任何投资建议，若您考虑相关投资，请务必充分评估风险并自行承担。
正视和应对美元稳定币的挑战
作者丨邹传伟 现任上海金融与发展实验室前沿金融研究中心主任
稳定币在国内外备受关注。2025年5月19日美国参议院通过了《指导与建立美国稳定市国家创新法案》（下称“GENIUS 法案”）的程序性投票，美国即将建立首个稳定币联邦监管框架。5月30日，中国香港特首李家超签署并在宪报上刊登发布香港立法会通过的《稳定币条例》。一些论者认为稳定币是私人部门行使铸币权的产物，将替代 SWIFT、Visa 和万事达等支付系统，美国对稳定币立法的目的是通过美元稳定币创造对美国国债的需求，甚至构建“区块链上布雷顿森林体系”。
稳定币究竟是什么？目前主要用在哪些场景？美元稳定币对美国国债和美元地位有什么影响？中国应该如何应对美元稳定币？这里面既有货币理论上的误解需要澄清，也有夸大的市场叙事需要祛魅，更有货币主权方面的挑战需要正视。
对稳定币作为支付工具的本质无需神话
稳定币上一次引起国内外广泛关注是2019年6月19日Facebook提出Libra稳定币项目。Facebook当时被视作挑战中央银行的铸币权。尽管 Libra 项目在 2022年初以失败而告终，但除 Libra 以外的稳定币项目在监管缺位和加密资产领域的推动下一直在快速发展。根据 DefiLlama 网站，2025年6月1日全部稳定币的总规模为2477 亿美元，比2019年6月1日13亿美元的总规模增长了 190倍，99%的稳定币锚定美元。稳定币在发展过程中试验了各种方案，市场已对何种方案是可行的形成共识。第一，在 Libra 项目于 2020 年中放弃锚定一篮子货币的计划后，稳定币都锚定单一货币。第二，在2022年算法稳定币 Luna/UST 崩盘后，稳定币基本都基于法定货币储备发行。去中心化的算法稳定币，基于加密资产超额抵押生成稳定币，以及基于黄金和其他现实世界资产（RWA）生成稳定币等，尽管都有试验，但发行量和交易量占全部稳定币的比例很低。美国 GENIUS 法案和香港稳定币条例》明确要求稳定币基于足额的法定货币储备发行，并对储备资产的构成、管理和信息披露等做出严格要求。在稳定币的主流方案中，稳定币发行既不涉及中央银行资产负债表的扩张，也不涉及商业银行放货，都没有新的货币被创造出来，而是在由中央银行和商业银行组成的二级银行账户体系中，已经存在的货币通过分布式账本被代币化（Tokenization），基于分布式账本出现了一种新的货币流通方式。国际清算银行 2023 年总结了代币化的三个要点：第一，使用分布式账本中的数字凭证（Token）代表货币；第二，数字凭证在分布式账本中的流通，代替货币在二级银行账户体系中的流通；第三，尽管数字凭证在分布式账本中不断流通，对应的货币在二级银行账户体系中保持锁定。稳定币是对商业银行存款货币进行代币化的产物。这些存款货币可以投资于以国债为代表的低风险、高流动性资产，构成稳定币的储备资产。
稳定币与中国非银行支付（特别是储值账户运营类型）都属于基于付款人预付资金的通用支付工具，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文献中都被归类于e-money，但有个关键区别。第一，稳定币基于分布式账本，开放性和匿名性很好，交易天然跨境。非银行支付使用中心化账本实施实名制，用于境内零售支付。第二，稳定币的储备资产可以存放在多家商业银行并进行多元化投资。储备资产投资收益是稳定币发行者的主要收入来源，但会激励它们开展高风险投资。发行者在遭受投资亏损时可能难以满足用户赎回稳定币的要求，极端情况下甚至会发生针对稳定币的挤兑。中国非银行支付机构的客户备付金在2018年后集中存管在中国人民银行，2025年起纳入M1（狭义货币）统计，在安全性上更有保障。第三，相当大比例的美元稳定币（估计在 70% 以上）基于离岸美元发行，在“了解你的用户”（KYC）、反洗钱（AML）和反恐怖融资（CFT）等方面受到的监管不够，甚至被用来规避美国的金融制裁。比如，最大的美元稳定币--泰达公司的 USDT（规模占全部稳定币的 62%）就属于这种情况。中国非银行支付机构则受到中国人民银行的严格监管。
因此，主流稳定币不是私人部门行使铸币权的产物与货币“非国家化”无关。但如果稳定市只有部分法定货币储备，价值稳定就取决于发行者的信用，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私人部门行使铸币权。这种稳定币有内在的不稳定性，容易遭受挤兑，可能成为系统性风险的来源。从公开报道看，泰达公司的 USDT在发展前期就属于这种情况。
对特朗普政府发展美元稳定币背后的意图无需过度引申
美国总统特朗普二次上台后，大力发展包括美元稳定币在内的数字资产（主要包括以比特币为代表的加密资产，稳定币和代币化证券等），推出了一系列迥异于他的前任和他的第一任期的政策。一些研究者争论特朗普是否“在下一盘大棋”，甚至提出“美元稳定币将替代 SWIFT”和“区块链上布雷顿森林体系”等观点。特朗普第二任期在数字资产政策上的逆转有复杂的政治和经济背景，背后有以华尔街金融机构和硅谷科技资本家为核心的资本力量在推动，特朗普及其家人也从加密资产领域赚取巨大商业利益，不是完全从美国战略利益出发。
美元稳定币的交易量很大。根据 CoinMarketCap 网站，2025年6月1日，美元稳定币的交易量为1007亿美元，显著超过了最大的两个加密资产--比特币和以太币的交易量之和。目前，美元稳定币主要解决加密资产交易所的出入金问题。大部分加密资产交易所因为合规程度不高，得不到商业银行体系支持，不能用法定货币出入金只能使用美元稳定币。还有大量加密资产交易通过去中心化交易所（DEX）进行，更离不开美元稳定币。在加密资产领域，大部分用户是用美元稳定币购买加密资产，出售加密资产获得的主要是美元稳定币，加密资产以美元稳定币来计价，用户在不同加密资产交易场所之间转移资产也大量使用美元稳定币。换言之，美元稳定币主要在加密资产领域承担交易媒介、计价单位和价值储藏等功能。尽管包括美国在内的很多国家和地区在将加密资产纳入监管但不可否认的是，加密资产本质上是投机性的，与实体经济关系不大，加密资产交易对整个社会主要是财富再分配效应。
美元稳定币在加密资产交易中积累了大量用户之后正在向其他应用场景快速渗透，包括跨境贸易结算、企业间支付、消费者支付、员工薪酬支付和企业投融资等。美元稳定币应用于跨境支付和资金转移，因其快速、低成本和无需经过银行体系等特点，受到了个人和机构用户的青睐。在拉丁美洲、非洲和东南亚等地区，大量居民持有和使用美元稳定币以规避本国经济不稳定和本国货币贬值的风险。因此，美元稳定币以数字形态推动了全球范围内的“美元化”。这种数字形态的“美元化”进一步增强了美元的国际地位，侵蚀了其他国家的货币主权，可能加剧这些国家的经济结构失衡。
尽管美国从政府到民间都没有发展美元央行数字货币的土壤，但从推进“美元化”的角度，美元稳定币的效率高于美元央行数字货币。美国对美元稳定币的策略可以概括为：通过对美元稳定币的监管宽容，让商业机构站在台前推进数字形态的“美元化”，等用户量、发行量和交易量上规模后，再从发行者资格、储备资产管理以及KYCAML和 CFT 等方面加强监管。这一策略利用了美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的地位，更利用了稳定币的开放性和天然跨境等特性。
在底层逻辑上，美元稳定币与 SWIFT 作为报文系统，以及 Visa 和万事达作为银行卡组织存在本质不同，不存在替代关系。SWIFT、Visa 和万事达等是美元地位的重要支撑，美国不会通过美元稳定币来替代它们。美元稳定币的储备资产会投资于美国国债。根据公开报道，USD1储备资产中的美国国债超过了 1200 亿美元，比德国持有的多。但通过美元稳定币创造对美国国债的需求，对缓解美国债务问题的作用不大。第一，根据美国 GENIUS 法案，美元稳定币的储备资产可以投资于 93 天内到期的美国国债，而长期国债对美国意义更大。第二，目前美国国债总量已超过 36 万亿美元，美元稳定币的储备资产即使全部购买美国国债也才 2452 亿美元。第三，美元稳定币发行者如果持有大量美国国债并允许用户灵活赎回，那么在面临用户大量赎回时，可能不得不抛售美国国债，反而可能影响美国国债市场的稳定。理论上，美元稳定市面临“不可能三角”：美元稳定币大规模发行，储备资产大规模投资于美国国债（特别是长期国债），用户可以灵活赎回，这三个目标不可能同时实现。
对中国内地居民和企业持有和使用美元稳定币的情况需要高度重视中国内地有大量居民和机构持有和使用美元稳定币应用场景包括日常支付、贸易结算、投融资甚至资本外逃等。为保护中国货币主权以及境内居民和企业利益，需要对相关情况进行监控，并参照外汇管理办法予以监管。
作为美元稳定币的底层技术，分布式账本在开放性，匿名性、支付和清结算机制、可编程性、安全性以及与现有金融监管措施的兼容性等方面都不同于二级银行账户体系。这使得数字货币可以被用来促进金融普惠、隐私保护，提高支付效率、改进跨境支付以及支持智能支付等，但也带来了网络安全以及规避中国能否使用稳定币技术？在联系汇率制下，港元与美元挂钩，港元稳定币主要拓展港元的支付渠道和场景而非与美元稳定币相竞争。在中国内地，移动支付已高度发展，在岸人民币稳定币的意义不大，并且难以兼容资本项目管理。相比而言，离岸人民币稳定市是一个更值得讨论的问题。
理论上可以设想，由具有中国背景以及有支付、跨境电商、跨境贸易和数字资产等方面经验的商业机构，在离岸人民币市场发行稳定币，并站在台前推广离岸人民币稳定币的应用。离岸人民币稳定币的储备资产托管在人民币离岸清算银行，委托中资金融机构的境外分支管理。中国内地通过互联网IP 屏蔽离岸人民币稳定币有关的数字钱包和加密资产交易所，境内商业银行和支付公司不得为离岸人民币稳定币提供兑换服务，这能有效管理离岸人民币稳定币向境内回流和境内资金外流等问题。一些内地居民在境外居留期间可能安装数字钱包并持有离岸人民币稳定币。中国可以通过技术手段，像监控美元稳定币一样监控内地居民相互之间使用离岸人民币稳定市的情况。离岸人民币稳定币发行机构将对用户进行KYC、AML和 CFT等方面的审查，确保离岸人民币稳定市不被应用于损害中国国家利益的场景。
（奇点财经编者按：本文转载自《香港国际金融评论》第20期，该专题聚焦 “稳定币的影响及前景”，汇聚五位学界与业界专家的深度洞见，从多维视角解码这一新兴金融工具的本质与未来。这些思考既涵盖技术应用与市场动态，也触及监管哲学与全球治理，更不乏对香港在数字金融时代战略角色的深刻审视。稳定币的未来，从来不是技术的孤进，而是在创新活力与监管定力、全球协同与区域特色、效率提升与风险防控之间的动态平衡。冀望为读者提供穿透表象的认知框架，共同探索数字经济时代金融变革的机遇与边界。）
全球稳定币发展状况及趋势
作者丨宋敏 现任香港国际金融学会会长 武汉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
近年来，稳定币与真实世界资产（RWA）的联动成为全球金融创新的核心议题。从香港立法会承通过稳定币法案，到美国相关立法的推进，国正加速布局这一领域。结合学术研究与市场观察，下文将从概念本质、发展逻辑、现实挑战及区域实践四个维度展开分析。
稳定币的本质与核心价值
稳定币作为连接加密世界与传统金融的桥梁，其核心价值在于锚定现实资产（如法币、黄金）或通过算法调控实现价格稳定，从而解决原生加密货币的高波动性痛点。目前，法币抵押型稳定币（如USDT、USDC）占据主流去中心化稳定币（如 DAI）则以超额抵押机制运行，而算法稳定币因风险过高逐渐边缘化。
从功能看，稳定币不仅是加密资产交易的“通用货币”，更在跨境支付、DeFi（去中心化金融）流动性工具发展中国家抗通胀等领域发挥关键作用。例如，传统跨境汇款通常耗时数日且成本高昂，而稳定市依托区块链技术可实现近乎实时、低成本的资金流转。在 RWA 的投融资与交易中，稳定币也可作为有效的支付工具。在 DeFi生态中，用户可存入稳定币获取利益，也可将其他加密货币或 RWA 作为抵押品获取稳定币贷款，这一模式正在重构传统金融的中介角色。
RWA 与稳定币的共生关系
真实世界资产上链（RWA）是区块链技术落地的重要方向，而同样基于区块链技术的稳定市则是其不可或缺的基础设施。一方面，RWA（如房产、债券、大宗商品）的代币化需要稳定市作为支付和结算工具。例如，代币化房产的链上交易若以稳定币计价，可绕过法币清算体系，实现“交易即结算”；跨境贸易中，应收账款代币化后直接以稳定币支付，能大幅缩短账期、降低汇率风险。
另一方面，RWA 也为稳定币提供了新的资产背书可能。当前稳定币多锚定法币或国债，但未来或可探索以高流动性 RWA（如黄金、商业票据）作为抵押品，甚至通过智能合约动态调节抵押率。此外，RWA与稳定币的结合能激活链上资产流动性--例如，持有代币化债券的用户可抵押资产借入稳定币，在不抛售底层资产的前提下获得短期资金，这一模式正在 DeFi 平台中快速渗透。
风险与监管的平衡难题
尽管前景广阔，稳定币与RWA的融合仍面临多重挑战。对稳定币而言，锚定资产的真实性是信任基础。以法币抵押型稳定币为例，若链下储备金未足额托管或透明度不足，极易引发挤兑风险。2022 年算法稳定币 UST的崩盘已警示市场：脱离现实资产背书的纯算法模型存在致命缺陷。对此，香港的监管实践值得参考--其新法案要求稳定币发行方必须将 100%储备金托管于持牌银行或托管机构，且每月公开资产构成，这一规则既保障安全性，又未过度扼杀创新。
对RWA而言，核心难点在于链上链下资产的映射验证。例如，房产代币化需解决产权登记、估值审计、法律确权等问题，这要求区块链技术与传统金融基础设施深度协同。与此同时，RWA 的规模化扩张可能冲击现有金融体系：若企业普遍通过代币化资产直接融资，传统银行的信贷中介角色将被削弱，货币政策传导机制亦需重新适配。
香港的探索与启示
作为国际金融中心，香港在稳定币与RWA领域的实践具有风向标意义。近期通过的《稳定币法案》明确三大方向：一是严格合规，发行方需满足最低股本要求（1500万港元）并全额托管储备；二是为推动离岸人民币稳定币提供了空间，在美元体系外开辟新路径；三是吸引企业级应用，如京东计划利用稳定币优化跨境电商结算，渣打银行探索代币化债券发行。
这一布局不仅为香港巩固金融竞争力提供抓手，更为人民币国际化创造新场景。例如，离岸人民币稳定币若与粤港澳大湾区的贸易场景结合，可推动人民币在跨境数字贸易中的计价与结算份额。此外，香港的牌照制监管框架（仅向符合资质的机构发放稳定币牌照）为行业划定了创新边界，避免“野蛮生长”引发的系统性风险。
稳定币与RWA的融合绝非简单的技术叠加，而是对货币形态、资产流通和金融基础设施的深层重构。当前，技术演进、监管创新与市场需求的共振正在加速这一进程。对于中国而言，香港的先行经验既提供了风险可控的创新样本，也为参与全球数字金融规则制定赢得战略空间。未来，谁能率先破解链上链下协同、风险收益平衡、主权货币与加密生态共生的难题，谁就能在数字经济时代占据先机。
稳定币成功的关键是什么？
作者丨刘晓春 现任上海新金融研究院副院长
5月21日，中国香港特区立法会通过《稳定币条例草案》（下称“草案”）。美国时间5月 20 日，美国参议院通过《稳定币统一标准保障法案》（下称“法案”）。一时间币圈沸腾，各种评论甚嚣尘上，但大多数并没有对两个法律文件进行具体研究，有些人还出于各种目的，混淆了稳定币、加密货币和加密资产等概念，对人们理解稳定币产生了一定的误导作用。
有必要对两个法律文件做简要而具体的分析，并在此基础上分析各相关方的诉求。作为一个新型金融产品，稳定币必然有其功能和作用，但创新的相关各方也必然有其经济利益诉求，能否满足各方诉求是金融产品最终是否成功的关键。不同的稳定币发行方式和监管方式，也会对稳定币今后的发展和货币流通、货币政策产生不同的影响。
美国与中国香港监管框架不同
“草案”对稳定币做了明确定义，共有五条。第一条比较简单，就是稳定币的展示形式：“以计价单位或经济价值的储存形式表述”。比如港元稳定币，必须明确是港元的稳定币及票面价值多少港元。第二条明确限定了稳定币的适用范围：为货品或服务付款；清偿债务；投资和买卖。即是说，港元稳定币是支付手段，不是被投资或被炒作的资产。这里的“买卖”应该是考虑到中国香港作为一个开放型经济体，货币流通中会发生本币与外币的交换，港元稳定币也可以在流通中与外币进行买卖兑换。第三条明确了稳定币的储存和转移方式：可以透过电子方式。第四条进一步明确是在“分布式分类账或类似信息储存库上操作”。这两条可以说是限定了稳定币的应用领域，即稳定币只能是数字化的并且只能在线上操作和流通。第五条明确了稳定币锚定的价值基础：单一资产；一组或一篮子资产。就中国香港稳定币而言，锚定的资产以港元为主，储备资产必须是高质量、流动性强、低风险资产。“草案”就稳定币监管等做了一些具体规定。首先是稳定币发行主体，必须是“公司”，即营利性商业机构。中国香港这次特别规定，中国香港以外的认可机构也可以发行与港元挂钩的稳定币，但必须接受中国香港金融管理局监管。其次是资本金要求，最低是2500万港元或经批准的其他等值金额的货币。即资本金必须是足额的货币资金。其三是稳定币底层资产要求。（1）储备资产的市值必须始终大于等于未赎回稳定币的面值：（2）储备资产必须与公司其他资金隔离。即储备资产专款专用，只能作为稳定币的兑付资金，不能用于公司其他经营活动：（3）储备资产必须为高质量、流动性强、低风险资产；（4）储备资产必须定期进行风险管理和资产审计；（5）必须向公众披露储备资产详情，披露的颗粒度需达到审计要求。其四是风险管理要求。（1）稳定币发行人必须及时满足持有人的兑付要求，不得附加过分严格的条件，但可以收取合理的费用：（2）发行人必须建立符合中国香港特区政府要求的 KYC（了解客户）、AML（反洗钱）制度；（3）建立符合中国香港特区政府要求的信息安全管理、反欺诈等监管要求；（4）建立合理的用户投诉举报渠道和反馈机制。所有这些规定说明，港元稳定币即使利用分布式账户，在区块链上进行点对点跨境支付亦不能逃避监管。其五是对申请发行稳定币主体的行政总裁、董事、稳定币经理等职位的要求，与证监会对交易所高管任职条件相同。其六是稳定币发行人必须发布自皮书，向公众提供稳定币的全面信息。最后是其他条件。（1）持牌人不得支付或允许支付稳定币的利息。这条是防止稳定币变相成为存款或被投资的资产，也是防止持牌人偏离稳定币作为支付工具的经营轨道：（2）持牌人仅能经营稳定币业务，不得超越许可开展其他业务。这一条进一步限定了稳定币发行人（持牌人）的业务经营范围，即只能发行和兑付港元稳定币，并保证稳定币支付流通的畅通、安全和合规。
总之，中国香港是希望为新经济领域如WEB3（互联网功能的协议化）、加密资产交易等提供一个创新的支付工具，同时不会对现有体系造成风险冲击。这是一个新型的支付工具，不是被投资的资产；是一个受监管的支付工具，虽然强调信息安全，但不允许规避监管。
美国“法案”与中国香港“草案”监管逻辑总体相差不大，但有自己的特点。
“法案”与“草案”类似的内容：首先，同样是锚定法定货币（美元）的资产，用于支付和结算。其次，稳定币必须 100%由美元或高质量资产（如美国国债）支持：其三，发行方需每月披露储备资产报告，并由第三方审计：其四，必须符合反洗钱和反恐融资要求，发行机构被纳入《银行保密法》监管范围，需履行 KYC、报告可疑交易等义务。其五，禁止对稳定币支付利息或收益。其六，“法案赋予财政部长和新成立的“稳定币认证审查委员会”监管权力，加强对外国稳定币发行人的监管。
“法案”与“草案”不同处主要是监管框架。中国香港是一级监管，而美国监管框架分两级：市值超过 100亿美元的稳定币发行方需接受联邦监管；市值低于100亿美元的发行方可选择州级监管，但需满足联邦最低标准。
另外还有一些细节上的差异，如美国对稳定币储备资产的品种较为明确，而中国香港只是对储备资产性质提出要求，留下了一定的探索余地。
中国香港和美国都将本币稳定币合法化，纳入监管范围，在为新兴经济领域提供新结算工具的同时，防止此类创新结算工具对主权货币和金融市场产生负面冲击。关键是厘清稳定币性质，即法币稳定币是支付结算工具，与证券类代币等严格区分，加强储备资产监管和信息披露，加强反洗钱、反恐融资等要求。
稳定市与银行本票类似
从中国香港和美国关于稳定币的法律文件看，稳定币的发行和管理规则，与银行本票的规则基本一样，同时也有点与授权发钞类似。
中国香港三家发钞行发行港元，必须将等额的美元存入金融管理局，取得金融管理局的存款证明，才能发行港元。即发钞行发行港元必须有100%的美元做储备，保证能随时满足港元持有人兑付等额美元的要求。
银行本票的基本规则如下，客户以等额货币向银行按取相同金额的本票，持票人可以用该本票支付货款或服务、可以归还债务、可以向其他银行兑换现金，当最终持票人向出票银行请求兑付，银行见票即付与本票票面金额的等额货币。实际上，最初的纸币就是这样产生的，钱庄的庄票也是这个规则。可以这么说，法币稳定币是在法定货币条件下的类货币。
本票的产生，与纸币和庄票的产生是一个原因，即物理现金长途携带沉重、不安全。现在电子支付普及，银行本票的使用环境基本不复存在，所以本票已难觅踪影。纸币、本票、庄票的产生，纸张的发明与普及是前提，但物理货币长途携带不方便、不安全是根本的需求。加密代码技术是稳定币、加密资产等的技术前提，那么，稳定币作为支付工具、类货币，其具体的应用需求是什么呢？
多年前摩根大通银行发行了摩根币，发行规则与稳定币和银行本票一样。摩根大通银行作为最重要的美元清银行，意图借此巩固其在跨境美元清算中的龙头地位。但多年来在银行间跨境清算中并没有找到适用的场景。近年来，摩根大通银行开始与其他机构合作探索一些另类场景的应用，似乎有所进展。不过，最终能否实现商业化的应用还有待观察。
此外，西联汇款的模式也和本票差不多。客户将货币交予任一西联汇款网点，网点给予客户汇款凭证。客户可以自持该凭证，也可转予其他人，凭证持有人向世界上任何一个西联汇款网点出示该凭证，便可取得该笔汇款。稳定币就是一个可以兑付同等金额法定货币的凭证。
以上都是历史上的支付工具。作为支付工具，就有其共同特点。一方面，支付工具产生的原因和过程差不多，都需要有明确的价值尺度和稳定的价值，无论是面对面支付还是跨空间支付、即时支付还是远期支付，都要安全方便和快捷；另一方面，发行人都有超发的冲动，容易产生鱼龙混杂、以假乱真的风险等。这些风险不是想象的，也不是只在传统纸币条件下才有的。很遗憾，技术，包括区块链技术、加密技术都不能解决人性的贪婪和资本的贪婪问题。对于美国来说，稳定币的挤兑风险是现实的，是已经发生过的。2022年5月美元挂钩稳定币TerraUSD因发生严重挤兑导致崩溃，给监管敲响了警钟。也因此这次中国香港和美国的法案都对稳定币的储备资产数量质量及管理提出了严格而明确的要求。
稳定币相关方的诉求
人类社会任何事物的产生都是因为有需求，需求背后是各相关方的利益诉求。只有满足不同相关人的不同诉求，一个支付工具才会真正被接受。支付工具从表面看只有交易的收付双方，只要满足交换的需求，功能上能实
现方便、安全、快捷、准确的价值转移即可，但支付工具顺畅运行背后是一整套发行、管理和运行系统，其本身需要巨大的成本投入。有投入，就必然有获取回报的诉求。所以，稳定币发行人或稳定币发行机构投资人是更重要的相关方。
稳定币的相关方首先是付款人。首先，对于付款人而言，在特定领域或场景中，用稳定币支付比用法定货币支付更快捷、安全，否则他没必要大费周章将手头的法定货币兑换成稳定币。其次，法定货币兑换成稳定币应该是1：1，没有财务成本。最后，用稳定币支付的成本一般应该低于用法定货币支付的成本，至少用稳定市实现交易的收益要高于或等于用法定货币支付实现交易的收益。
对于收款人而言，首先，接受稳定币比接受法定货币更容易做成交易。其次，收取的稳定币必须能1：1兑换成法定货币，即不能有价值损失。最后，稳定币可以用于自己需要的其他支付场景。
以上讲的用稳定币支付比用法定货币支付更容易做成的交易，或特定的交易场景，可能有两类：一是新兴数字技术支撑的数字经济领域，由于技术原因，目前法定货币在技术上难以支持这个领域的支付，或者即使能支付，但效率和成本不经济；二是目前法律禁止或限制的交易。因此，中国香港和美国的法案都有反洗钱、反恐融资等监管要求。
稳定币发行人为稳定币的发行、管理和运营投入巨大的成本，没有合意的收益就没有必要进行投资。对于发行人来说，最直接最粗暴的收益就是无储备的直接发行稳定币甚至货币，等而下之就是超储备、高杠杆发行稳定币，这类现象货币史上、支付史上一直存在，并引发或大或小的危机事件。
其次是稳定币兑换手续费，包括为自己发行的稳定币兑付收取的手续费，也包括兑换其他稳定币收取的手续费。这在金属货币、纸币、纸质银行本票条件下，是非常常规的手续费，因为不同金属货币的成色不同、价值不同而票据最终持有人与发行人有一定的物理距离，向发行人最终兑现价值过程中需要一定的费用，甚至有不能兑现的风险。但在区块链等线上条件下，稳定币持有人是否愿意支付这个费用还有待市场的博弈。香港的“草案”中考虑到这个问题，允许在兑付过程中收取合理费用。
第三种可能的收入来源是利用发行稳定币所得资金进行各种投资以获取收益。这方面历史上血的教训不计其数，轻的因为投资规模过大和期限过长影响稳定币兑付的流动性而造成挤兑，重的因为投资失败而无力兑付稳定币。
所以中国香港和美国的法案都对储备资产种类进行严格规定，并要求稳定币业务和储备资产与发行人其他业务和资产严格隔离，实际上是对发行人投资的限定。在这样的约束条件下，发行人主要的收入可能就是对国债等高资质、高流动性资产的投资。由于这类资产收益率相对较低，发行人必然会追求规模效应。但国债等虽然有流动性，终究不是法定货币本身，过多投资同样会影响稳定币兑付的流动性。
此外，市场利率的波动，不仅会影响储备资产的收益：还可能影响发行机构的经营安全。后续还要看监管对稳定币储备资产结构以及对稳定币发行规模与资本金的比例有什么具体规定。
与纸质等物理支付工具不同，稳定币等加密货币需要网络不间断运营等一系列技术的支撑，而物理支付工具虽然效率不高，却没有这样的条件约束。所以，与这些技术支撑相关的技术公司也是稳定币的相关者。这些技术支撑机构与稳定币发行机构可能是同一个机构，也可能是不同的机构，它们也需要在稳定币发行、运行中分得一杯羹。
此外，政府和监管机构也是稳定币的相关者，它们的诉求是：促进经济的增长、维护法定货币的稳定、保持金融运行的安全等。
以上各相关者的诉求能否得到合意的满足，是稳定币能否成功的根本因素，技术提供的在支付环节的优势还在其次。各方博弈的结果可能是不同稳定币都获得广泛范围的使用，也可能是不同的稳定币在各自有限领域的使用进而成为专业稳定币，还有可能被央行数字货币所取代。除非现有国家形态改变，否则稳定币绝没有可能全面取代法定货币，只能是法定货币的一种辅助支付工具。目前看，作为支付工具的稳定币主要还是在一些特定的数字经济领域发挥作用，但应用范围在不断扩大，一方面数字经济是未来的发展方向，另一方面稳定币应用的规模已经大到影响金融体系的稳定，所以无论是从包容创新角度还是从维护金融稳定角度看，都到了需要进行规范管理的阶段。
稳定币影响货币政策
作为支付工具，与法定货币挂钩的稳定币是一种类货币，是实质上的流通中货币。如果发行人将发行稳定币所获得的法定货币全部用于发放贷款，就等于向市场投放了等额的货币量。如果按中国香港和美国的法案要求，部分可以购买国债等高资质资产，那么等于向市场增加投放了一部分货币量。如果所获得的法定货币全部作为储备资产不做任何投资，则不会增加货币投放。
如果稳定币储备资产都必须在第三方托管，则又要看监管对第三方托管机构的监管要求。如要求托管机构必须100% 保证储备资产随时可以兑付，则不会增加货币投放否则也会增加货币投放。所以稳定币储备货币投资国债等资产，由于稳定币兑付的波动性还会对国债等市场带来相当的影响。一种有效的支付工具会给经济运行带来活力：也会对货币供应量及市场利率产生巨大影响，所以，稳定币的发行规模和监管模式必须成为制定货币政策的考虑因素。
稳定币基于分布式账本体系，是一种脱媒式的支付方式，可能与传统流通中现金具有完全不同的流通规律。在银行账户体系电子化、网络化和数字化的今天，流通中现金更多的是个人线下支付，单笔金额小、频率不高、使用范围分散。稳定币主要在WEB3、DiFi（去中心化金融）等虚拟经济领域应用，机构、散户并存，单笔金额大、交易频率高，虽说是分布式，可以点对点支付，但除了价值转移为目的的支付，大多数还是虚拟资产、加密资产的交易所交易或平台交易。作为稳定币发行机构，反洗钱、反恐融资以及 KYC 等法定义务只是在发行稳定币环节和兑付稳定市环节实施，还是必须对稳定币持有人的交易行为实施，这有待观察。目前，中国香港和美国的法案都没有明确的说明。
跨境支付是目前稳定币探索中的一个热点和卖点。收付双方直接支付，当然比通过银行等中介机构汇款直接而高效。但支付只是市场主体经营中的一个环节，最终是为了获取以法定货币计价并以法定货币体现的收益，所以稳定市最终必须上岸兑现为法定货币，并记入银行账户以获取利息收入。此外，跨境支付中不同币种的兑换不是稳定币所能解决的，最终还是要通过银行清算体系实现。由此可见，稳定币的真正成功，不是脱离银行体系，而是必须与银行体系高效无缝对接。更何况，稳定币发行机构发行稳定币，接受法定货币；发行机构以法定货币投资债券等储备资产；发行机构以法定货币兑付稳定币都必须通过银行账户来实现。这也是货币流通管理和稳定市监管需要关注的问题，目前中国香港和美国“法案”中对此尚无洁晰的安排。
历史上有过是银行就可以发行货币的现象。美国在19 世纪四五十年代曾经有 8370 多种货币同时在市场流通，其低效与混乱是可以想象的。各个稳定币发行机构如果只是在有限的特定领域发行和应用稳定币，市场上各稳定币互相稍有交叉应用，则多家机构发行稳定币没有问题。但若所有稳定币都全市场流通，必然会带来一定的混乱和低效现象。真出现这样的现象，无论是市场还是监管都会选择适度集中。因此，稳定币合法化后的发展模式和规模，还有待市场和监管的检验。
对中国的七点建议
首先，坚持技术中性原则，鼓励各类技术在金融领域的创新应用。区块链及加密技术在金融领域已经有了一些成功的应用，如中国香港发行的绿色债券等。在虚拟资产交易、DiFi等领域，各类加密货币在支付结算中有非常出色的应用。虽然在这些领域的交易有许多是不被现有法律认可的灰色交易甚至非法交易，但这并不能否认加密货币技术在支付结算功能上的可行性，是完全可能在合法交易领域发挥作用的。
其次，稳定市是现实需求的产物。从稳定市已有应用看，需求来自二类。一是新兴经济领域，如虚拟资产交易、链上交易等，目前法定货币的支付结算方式尚不能满足这类交易的支付结算需求；二是一些灰色和非法交易，如资产非法转移等，是以规避监管为目的使用稳定币等加密货币。新兴领域也可能包含合法交易与灰色或非法交易。只要能有效识别非法交易，就能找到相应的监管方式。
第三，为稳定币立法，是创新和金融安全的需要。中国香港和美国的“法案”是对创新的跟随，也是对创新风险的防范。稳定币作为支付工具的创新，是为了促进虚拟资产交易等新兴经济形态的发展，发行稳定币本身不是目的。同时也是因为看到了支付工具的两面性，立法规管是为了防范风险。这方面特别值得关注的是中国香港和美国都把境外与本币挂钩的稳定币纳入了监管范围。原因是境外与本币挂钩的稳定币，如果没有有效监管，同样会对本币体系产生风险冲击。随着人民币国际化，只要有需求，境外难免会出现以人民币挂钩的稳定币，中国金融体系也必然会面对其可能带来的风险冲击，很有必要制定法规加以防范。作为等价物，稳定币没有离岸在岸之分，但从监管角度，可以对不同发行人或不同稳定币的使用范围进行限定。
第四，发行人民币稳定币并没有实质性的法规障碍。剥开技术外衣，稳定币的规则与银行本票一样。纸质的现钞可以数字化，纸质的票据可以电子化，纸质的银行本票也是票据，当然也可以链上化。可以考虑两种方案：一是将人民币稳定币纳入现行银行票据管理体系；二是考虑到现在的稳定币应用领域有一定的特殊性，参考中国香港和美国，为稳定币单独制定法规。谨慎起见，初期可以限定稳定币的应用范围。考虑到发行机构有超发的冲动，也考虑到稳定币发行规模过大对货币发行量及市场利率的冲击，应将稳定币发行量纳入机构资本充足率监管范围。
第五，人民币稳定币的发行，能为数字人民币开拓更加适配的应用场景。技术上，稳定市和央行数字货币是一样的，为什么还会有稳定币？这其中有部分是为了规避监管，但更关键的是机制不同，探索和创新应用场景的动力不同。央行数字货币是由央行发行并主导推动应用场景的拓展，而央行开拓应用场景受限。稳定市由商业机构发行，发行稳定币有商业利益，开拓应用场景也尽心尽力。同时，由于应用场景与稳定币特性的高度适配，一方面应用场号的交易频率会提高，另一方面系统维护也比较容易且成本较低。央行数字货币试图打通所有可能的应用场景，其中有的场景交易频率较低。从技术和原理角度来看，稳定币能够成功应用的场景，也有望成为央行数字货币适用的场景。因此，人民币稳定市的发行实际上有助于数字人民币的推广应用。
第六，创新建设与银行账户体系无缝对接的人民币稳定币支付体系。技术界在创新中往往孤立地看待支付环节快捷与否，忽视支付背后经济运行的联系，造成了虚拟也界与现实世界的隔离。稳定币的出现，本身就是希望在盛拟世界与现实世界间架起一座桥梁，发行稳定币的目的还是在于获取法定货币形态的收益。如果人民币稳定币一天始就能在制度安排上解决好与银行账户体系的连接，人民币稳定币不仅更具竞争力，也更容易被监管。
第七，国际货币的竞争，是国家综合实力与公信力的竞争。货币的某种支付结算方式或技术应用，可能会方便该货币的使用，但不会对该货币在竞争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美元的公信力一旦坍塌，美元稳定币根本救不了美元，但在美元尚是国际主要储备货币和交易货币的情况下，在一个国际化的新兴经济领域普遍使用美元稳定币进行支付结算是一个正常现象。中国如果发行人民币稳定币，其首要目的不应该是为了与美元稳定币竞争，而是为新兴经济发展服务，为人民币国际化服务。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财经五月花”，经作者授权转载）
以稳定币促进香港离岸人民币产品创新
作者丨肖耿 现任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公共政策学院教授及副院长、香港国际金融学会主席
香港立法会在2025年5月21日通过了《稳定币条例草案》，并将于 2025年8月1日开始实施。根据《稳定币条例草案》，在中国香港发行法币稳定币、在中国香港或中国香港以外发行港元稳定币、向中国香港公众积极推广其法币稳定币的发行都需要申请牌照。这些最新的法律与监管变化将推动香港创建基于稳定币、区块链、智能合约的未来数字金融基础设施，对巩固提升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地位具有深远意义。
香港作为全球领先的离岸国际金融中心真正实现了资产的全球交易、全球定价，因为其市场参与者既包括了来自中国的投资者，又包括了来自全球其他地区的投资者，而且资金可以自由进出，实体资产既有内地的也有海外的，其产生的金融资产的价格信号非常重要，为全球投资者与企业提供了几乎是独一无二的高质量资产定价与交易服务。这些优势可以在未来的法币稳定币产品生态中发挥重要作用。
社会各界需要重新认识香港特区在国家发展中的优势与定位，特别是要理解货币的监管功能，例如以人民币为基础的经济金融合约与交易实际上构成了中国内循环的金融产品生态体系，而以港币为基础的合约与交易包括未来香港的稳定币产品，将构成中国的外循环金融产品生态体系。这两个金融产品生态体系既有联系又有区别，两者的适当衔接可以平衡效率与风险。与比特币的去中心化基本框架不同，香港法定稳定币不太可能完全去中心化，因为需要适当的监管，包括反洗钱、不违背内地外汇管制条例、不影响内地的货币政策，需要运用有一定限制的区块链和智慧合约技术。
在过去十多年，美国实行了强美元、强宏观经济刺激、高资本市场回报的组合策略与政策，而中国则实际上采取了弱人民币、有限宏观经济刺激以及相对低的资本市场回报的组合策略与政策，这两个全球排第一与第二的大国由于截然不同的货币、金融、与宏观经济政策，导致美元资产高估及人民币资产低估，具体表现是美国经历了持续的贸易逆差、高通胀、高资本回报率、高财政赤字、高联邦政府负债率，而中国经历了持续的贸易顺差：低通胀、低资本回报率、低财政赤字、低中央政府负债率。
中美之间出现这种截然不同的宏观经济指标与两国的金融市场发展水平与阶段密切相关，展望未来，中国需要在数字金融维度与美国竞争，而香港发展与离岸人民币挂钩的稳定币可以帮助中国金融业的升级与开放，提升人民币资产的市场估值，因为稳定币的新技术可以更好地平衡市场对降低交易成本提高资本回报率的诉求与政府对监管与合规（包括内地政府对外汇管制）的要求。
基于稳定币、区块链和智慧合约的金融产品潜力巨大可能对传统金融市场和机构造成巨大冲击，因其能更高效地替代现有传统金融产品，且交易成本低、可瞬间实现结算清算。但在中国内地和美国，由于传统金融业规模巨大，既得利益影响大，全面推行以稳定币、区块链、智慧合约为基础的数字金融产品将面临困难，而香港因整体金融业规模较小且灵活，具备率先启动稳定币等数字金融产品试点的条件。
传统的港币可视为在没有金融科技技术下的稳定币，通过简单的联系汇率机制确保港币与美元挂钩，即维持固定汇率及与美元相同的利率。香港即将推出的法币稳定币会先与港币挂钩。因港币已经与美元挂钩，所以港币稳定币及相关金融产品仍处于美元及美元资产的金融产品生态环境下。
但一旦港币稳定币的发行成熟之后，香港应该进一步发行与离岸人民币挂钩的并由香港特区监管的稳定币，以及相关的离岸人民币资产管理平台，目的是延伸出众多与人民币挂钩的离岸资产，以便推动人民币及人民币资产的国际化。作为人民币国际化重要试验区，香港是全球最大的离岸人民币业务枢纽，大湾区的跨境人民币产品也极具创新。香港历来是各项前沿金融创新的试验场，具备推出与人民币挂钩的稳定币试点的制度环境与市场基础。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如果仅仅是离岸人民币产品，因为其规模、品种、市场结构会通过人民币的回流直接影响内地在岸人民币市场，包括在汇率与利率层面。这就意味着中国人民银行一定会参与监管离岸人民币市场，就像美联储一定会监管全球的美元市场（美国通过美元霸权实现长臂管辖）。但与离岸人民币挂钩的稳定币就不会受到中国人民银行的直接监管，就像美联储不会直接监管港币及基于港币的金融产品。香港基于港币的存款、贷款、及其他资产与负债，可以按市场需要自动灵活地扩展或收缩而不会直接影响美国或中国的货币政策。货币是监管的媒介，这就是为什么香港不应该直接用美元或人民币，香港需要与美元挂钩的港币，也需要与离岸人民币挂钩但由香港金管局监管的稳定币，来维持香港开放的、国际化、独立的经济金融生态体系。
在联系汇率或稳定币机制下，资金短期会通过套利实现港市与美元之间、或稳定市与离岸人民币之间的汇率稳定，这会导致短期资金流入及流出香港。但香港的实体经济及实体资产的估值主要是由香港本地及内地经济基本面决定。港币长期实行联系汇率制度完全没有问题，但长期看，美元的不稳定因素会促使香港更快发展以离岸人民币为基础的第二轨增量资本市场，包括与人民币挂钩的稳定币等数字金融基础设施。
未来与离岸人民币挂钩的稳定币数字金融基础设施具有很广阔的应用场景。一是开拓全新的离岸人民币产品与服务平台，并以增量形式平衡美元主导的国际金融体系：二是极大丰富离岸人民币市场产品频谱，打造全新“增量”市场，高效推进人民币与人民币资产的国际化，并稳固香港在数字金融时代的国际金融中心地位；三是构建“防火墙”与“备胎”，防范在美元塌陷场景下，港币与美元挂钩而产生的系统性风险。
香港稳定市法案具有历史意义，开启未来一系列新数字金融产品创新，包括类似RWA的实体资产代币化。未来数字金融可能走类似H股模式，即底层资产（RWA）在内地，但金融权益的全球定价、全球交易在香港，并通过适当的互联互通通道，将内地的底层资产与投资资金与香港稳定币平台发行的产品联通。与H股互联互通的逻辑一样，如果香港稳定市平台的产品没有内地底层资产与投资资金的参与，香港就无法建立全球定价全球交易市场，也就无法巩固提升其在数字金融技术下的国际金融中心地位。这就意味着香港的稳定币发展需要与内地金融中心合作，例如上海与深圳，类似在 A+H 股模式下的沪港股票通与深港股票通等互联互通机制。
香港与人民币挂钩的稳定市产品如果以离岸人民币为投资资金来源，回收后用途需要延伸或迁入到内地底层资产（RWA），包括托管及合规设计。目前香港稳定币刚起步，监管者的短期目标是建立数字金融基础设施，发展合适的稳定币持牌机构业务范畴。稳定币的储备资金应该可以正常投资传统金融产品，如中央政府、地方政府以及头部企业在海外发行的人民币债券来获取回报。稳定市身体用途，如用于跨境交易、小额贷款（类似滴通）、创造 RWVA 等产品，还在探索阶段。帮助地方政府产业基金、房地产开发商以及出海企业发离岸债券，都是可能的用途。持牌机构需有可以帮助实体项目持续创造价值的业务，不能仅用于资产交易空转。要创造类似H股模式的金融服务，提高实体企业竞争力与人民币资产的市场估值，这需要各方智慧。
真实的交易需求对稳定币市场的发展尤为重要，中国的头部电商平台，如京东与蚂蚁，都在申请香港的合法稳定币牌照。它们在跨境贸易支付上的优势，包括其有相当规模的交易量与交易频率，可以真正发挥稳定币在跨境支付上的效率优势和成本优势。稳定市只有在具备规模、频率和流动性的情况下才能蓬勃健康发展。
香港国际金融中心的另外一个优势与机会是服务广大有出海需要的跨国企业。香港具备出海的最佳制度软环境，包括其普通法与国际通行的监管标准与实践，但提升出海企业的跨境运营能力的重点在于将香港变成这些跨国企业财资管理的中心，让香港的财资管理在场景、规模以及生态层面有显著的升级及竞争力。
香港成为国际金融中心，并非因为香港金融机构众多，归根结底是全球各行各业的企业认可香港财资管理灵活高效，交易成本低，适用于各行各业实际交易需求，并有安全性高且多层次的银行、券商、保险等传统金融机构生态体系支持。发展能够支持真实交易的稳定币平台（类似传统金融中的发钞银行），可以大大促进跨国企业（包括中国出海企业）选择香港作为其财资管理中心，对巩固提升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具有重要意义。
投资者在稳定币发展中需要关注什么？投资者应关注香港稳定币的持牌机构，因为这些持牌机构与联系汇率机制下的发钞行，如汇丰银行、渣打银行、中国银行类似。这些稳定币持牌机构需要创造新产品，但也要承担监管者赋予其的合规要求。投资者可将离岸资产投向这些稳定市平台的产品或使用其服务。对于内地资产，要关注未来政府会如何放宽将在岸资产通过稳定币平台有序转变成离岸资产的机制。例如，如果内地政府希望鼓励内地投资者投向高科技企业与项目，可以利用香港的稳定市平台吸引内地投资者将部分在岸资产有序投到高风险高回报的离岸稳定币平台产品。由于香港稳定币平台将可以利用更先进的区块链与智慧合约机制，从技术层面看，这些产品具有更好、更完整、更丰富的信息披露，有助于降低交易成本、降低风险以及提高回报率。
“去中心化”遭遇“美国优先”：特朗普新政下比特币的政策博奕与市场前景
作者丨相韶华 现任香港国际金融学会创会理事、副会长
摘要：在特朗普总统的第二任期内，美国正积极构建一个融合美元、稳定币和比特币的三位一体”虚拟金融市场体系。该战略旨在通过政策支持、监管改革以及“去中心化”的技术创新，巩固美国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主导地位，实现“美国优先”的竞选承诺，并加速美元资产的链上化进程及推动比特币战略储备价值的实现。
前言
2024年10月，笔者曾撰文探讨硅谷科技界对美国大选格局的影响。在 Elon Musk、Peter Thiel 等一众硅谷科技精英加持下，特朗普如愿入主白宫。与第一任期截然不同的是，他在本轮竞选期间彻底转变了其对比特币的消极认知，转而采取积极主动的策略。其第二任期伊始，便推出了一系列拥抱比特币的新政策，其中包括：2025年1月 23 日签署的《数字金融技术领导力行政命令》（EO14178），该命令禁止联邦发行央行数字货币（CBDC）并成立“数字资产市场工作组”，为数字资产政策布局奠定基础。此外，3月6日签署的行政命令设立了“战略比特币储备”和“美国数字资产储备”，标志着官方首次将比特币纳入国家战略资产，视其为“数字黄金”。
随后，白宫举办了首场加密峰会，并任命DavidSacks为“加密事务专员”，Paul Atkins 担任 SEC 主席，同时解散了拜登时期的监管机构，并暂停了对 Coinbase、Binance 等平台的诉讼。特朗普明确表态“美国将成为全球加密之都”，并积极推动 GENIUS 与 STABLE 法案的实施。目前，美国联邦政府已明确将比特币纳入国家战略资产，通过设立“战略比特币储备”来管理和保护政府持有的比特币。截至2025年6月，至少有27个州已引入与比特币储备相关的立法，同时多个州政府也在积极探索将比特币纳入公共投资组合的可能性。其中，新罕布什尔州、德克萨斯州、亚利桑那州、肯塔基州等已通过立法允许州财政官投资比特币；阿拉巴马州、北卡罗来纳州以及俄克拉荷马州等正在推进立法，允许将最多 10%的州公共资金投资于比特币。
美元、稳定币、比特币“三位一体”虚拟金融市场体系
特朗普政府在“去中心化”与“美国优先”之间，已找到连接传统金融与加密世界的桥梁--稳定币。其具体政策取向是叫停 CBDC 的开发，同时推进国会层面的稳定币监管立法，旨在鼓励市场上合法、受监管的稳定币实现更广泛的应用，并打通美元链上资产与加密资产之间的通道。一个升级版的美元、稳定币、比特币“三位一体虚拟金融市场体系正在形成。
可以预见，随着AI技术、新能源技术以及网络技术的快速发展，只要建立足够的可信节点，这一体系将加速形成更多美元资产的链上化，从而在缓解美债压力的同时，加大比特币作为虚拟资产的战略储备功能，产生相互促进的叠加效应。考虑到比特币固有的去中心化特性，这一进程一旦启动，便难以被阻断，即使出现地缘政治、政权更迭等因素，以美元为主导的金融体系仍将借助以比特币为主导的去中心化体系，进一步强化其全球金融影响力。比特币作为最具有全球共识的去中心化稀缺资产自然成为市场上不可替代的战略储备锚定品。接下来，我们将进一步分析特朗普任期内比特币可能的价格走向。
资金增长对比特币价格的影响
根据Bernstein的预测报告，2025 年至2030 年间，上市公司可能为比特币市场带来约3300 亿美元的新增资金。这种资金流入通常具有乘数效应：由于比特币流通量有限，新进入的资金在推动市值增加的同时，会提升市场成交价格，从而进一步抬升总体市值。从动态角度看，若3300 亿美元的机构资金逐步配置比特币，将持续数年形成买盘支撑。市场模型可以假设这部分资金线性流入，则每年约有 660 亿美元的增量需求。
当市场上的更多企业，如TMTG（Trump Media &Technology Group）等，效仿 Strategy等公司的做法大举购入比特币时，比特币流通市场上的“浮动供应”将收缩，交易深度变浅，从而导致单位资金对价格的推动效果增强。目前，比特币的可流通筹码正在减少，上市公司持有的比特币占总供应的比例已从 2023 年底的 1.3%上升至 2025 年的 3.4%。这种筹码集中化表明，未来每新增一笔巨额买盘，都可能对价格产生较过去更显著的拉升作用。因此，总市值的扩张将对比特币价格产生直接且放大的提升效果。在宏观经济形势稳定、不出现系统性利空的前提下，企业和机构持续的资金投入有望成为未来几年推动比特币价格上涨的主要动力之一。
比特币供应机制与未来流通量
比特币的供应机制具有明确的减半通缩模型。每隔约四年，比特币的区块奖励减半，新增供给量随之下降50%。当前比特币区块奖励为 6.25 BTC/区块，自2024年 4月起已减半至 3.125 BTC/区块，而2028年预计将再次减半至 1.5625 BTC/区块。这意味着年度新增比特币数量将持续下降：2020-2024年每年约新增32.8万枚，2024 年后将降至每年约16.5万枚，通胀率从当前的约 1.7% 降至不足 0.85%。据 Bitwise 首席执行官的统计，2025 年预计全球仅产生约16.5万枚新BTC。按届时接近 2000 万枚的流通供应计算，年产出增长率仅约 0.84%，且此后还将继续降低。相比之下，黄金年产量增幅约1.5-2%，法定货币供应年增速更高达 7-14%。这表明，比特币已成为全球主要资产中供应增速最低的“最稀缺资产”。
减半不仅降低了通胀率，也显著提高了比特币的库存/流量比（Stock-to-Flow，S2F）。当前比特币S2F约为 60，接近黄金的水平；2024年减半后S2F将跃升至120 左右，稀缺度达到黄金的两倍。供应的持续收紧对价格形成中长期支撑：在需求不减甚至增长的情况下，较少的新币供应意味着买盘需要以更高价格从存量持有者手中吸筹，从而推高市场均价。历史经验表明，每次减半后的1-2年往往出现比特币价格的跨周期上行。例如，2012年、2016年、2020 年三次减半后，比特币都在随后的年份刷新了历史高点。减半对市场心理和供需格局的综合影响，促成了这种周期性现象。
2028 年比特币将再次减半，届时比特币流通总量增速将进一步放缓，到 2030年左右流通供应量接近 2050万枚（约占最终 2100 万上限的 98%）。这意味着比特币在事实层面将进入准“零通胀”状态，新增供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届时市场上流通的市基本都是存量，卖压主要来自既有持币者的意愿而非矿工的源头供应。在这样的供给结构下，即使需求保持温和增长，价格也可能因供需失衡而显著上涨。值得注意的是，2025 年仅第一季度，公开上市公司就购买了 95，000 枚比特币，占当年全年新增产出的逾一半。当长期需求（如机构配置）大于新增供应的局面持续出现时，供不应求的压力会长期累积到价格。综上，比特币独特的供应机制（固定上限+周期减半）确保了未来流通量增长有限，在需求增加时将放大价格的上涨弹性。
比特币与黄金市值、科技股市值的比较
为了评估比特币未来的价格空间，有必要将其市值规模与黄金和科技股等传统资产进行比较。目前黄金的总市值估计在22万亿美元左右，而比特币市值在2万亿美元左右，相当于黄金市值的 10%。若从“数字黄金”的视角出发，一些分析人士设想比特币长期有机会达到黄金市值的水平。如果比特币市值最终与当前黄金相当（约22万亿美元），按2030年前后约2000万枚的流通供应推算每枚比特币价格可能达到约 100万美元。即使只达到接近黄金市值的一半（10 万亿美元），对应的价格水平也在每枚 50 万美元左右。
除了与黄金相比，比特币市值与传统股票资产也存在数量级差距。美国股市总市值约数十万亿美元，仅科技板块（如纳斯达克指数成分股）的合计市值就远超比特币当前规模。比特币目前（2025年6月14日）市值大约2.08万亿美元，相当于苹果（市值约 3.28 万亿美元）和微（市值约 2.79 万亿美元）之后的第三大科技公司。近年来随着一些华尔街机构将比特币视为一种类似“大型科技股或“无国界资产”的配置标的，比特币有潜力逐步蚕食传统资产的市值份额。例如，若比特币能达到美国股市市值的 10%，那将对应约5万亿美元市值，相当于25 万美元/枚的价格。再比如，与标普 500 指数相比，比特币目前约占标普 500 总市值的 2-3% 不到；而如果未来加密资产被纳入更多投资组合，这一占比有提升至两位数的可能。
当然，这种类比并非预测比特币一定取代或赶超某一资产，而是用于衡量潜在的上行空间。目前比特币已被不少投资者视为“数字黄金”或“价值存储手段”，其市值在全球资产中的排名不断上升（一度跻身前十大资产行列包括相对一些顶尖科技公司）。有观点认为，随着比特币的成熟，其市值最终可能介于黄金和股市规模之间，在全球金融体系中占据一席之地。综上，相比传统资产数十万亿美元的规模，比特币当前市值基数仍然较小，这意味着在资金持续流入和宏观环境友好的情境下，比特币价格有巨大的理论增长空间，可以逐步向黄金乃至大型股指的市值水准靠拢。
网络效应模型与S2F 等主流预测模型
从价值建模角度看，比特币价格的长期演变可部分用网络效应模型和稀缺模型来解释。网络效应模型（如梅特卡夫定律）认为，网络的价值与用户数量的平方成正比这一原理在比特币上也有所体现：作为一种去中心化网络，参与者数量（持币用户、地址数等）的增长会非线性地提升其网络价值。有研究表明，比特币中长期价格与梅特卡夫定律高度吻合，其价格走势可用用户数平方的模型来拟合，相关性非常显著。追踪比特币链上历史数据表明用活跃用户数平方乘以平均使用价值建立模型，可以解释94%比特币过去数年价格变动，比特币价值确实呈现出类似社交网络的增长特征。这意味着，随着采用比特币的人数和机构增加，每新增一个用户带来的价值提升并非线性，而是会带动整体网络价值成倍增长。这种网络效应将体现在价格上，使得随着时间推移、采用率提高，比特币价格具有指数级上涨的潜力。
另一方面，Stock-to-Flow（库存/流量）模型将比特币视作类似商品（金属），并通过稀缺度预测价格。S2F模型将比特币现有存量与年度产量之比作为主要输入，曾成功预测早年几轮牛市的价格区间。每次减半使 S2F翻倍，模型据此预测比特币价格会在随后周期跃迁到更高量级。例如，该模型在上一周期（2020-2024年）预测价格将升至约 10万美元量级，并在更长远的扩展模型中给出了 2025 年前后达到每枚 100万美元的情景。具体而言：S2F 模型在 2023 年曾预计比特币在 2024年减半时或达5.5 万美元左右，到2025 年底可能冲高至 100万美元尽管 S2F 模型过往表现出一定局限性和争议（如 2021 年牛市未完全达到模型峰值），但其核心思想--比特币随着稀缺性增加而升值--依然被很多投资者认可。实际上：2024 年后比特币的 S2F 将达到 120 以上，大幅高于黄金当前的约 60。这表明基于稀缺性的模型仍支持比特币长线看涨。需要强调的是，任何单一模型都无法囊括市场所有因素，网络效应和稀缺模型应结合使用。网络效应模型强调需求端的指数增长，而S2F 强调供给端的线性递减，两者共同解释了比特币者共同解释了比特币“愈发稀缺且愈加被广泛采用”如何推动价格持续上涨。除了上述模型，市场上还有其它方法论预测比特币价格，例如S曲线采用模型、对数回归模型等。S曲线模将比特币采用看作类似新技术扩散，早期增长迅速，中后期趋于饱和。Fidelity的分析指出，比特币的采用率呈典型的S型曲线，类似历史上铁路、互联网、手机等技术革命过程。目前比特币仍处于全球采用曲线的较早阶段：据估计全球持有或使用过加密货币的人口渗透率仍在个位数百分比，远未达到饱和。因此在未来五到十年内，随着用户规模从千万级增长到亿级乃至十亿级，比特币网络价值有望随之数倍甚至十数倍地提升。结合网络效应与稀缺性的观点，可以预期未来比特币的价值增速可能先快后缓：在渗透率进一步提高过程中，价格涨幅最为迅猛；当最终趋近全球人口较高比例时，涨速将放缓。然而，就五年这一中期尺度而言，比特币仍可能处于加速上升阶段主流预测模型总体倾向于认为，2024-2029 年期间比特币将迈上一个数量级更高的价格区间，达到过去未曾触及的新高价位。
市场专家和知名机构对未来价格的看法
众多市场专家和大型机构对比特币的长期价格前景持乐观态度，并给出过具体的数字预测和投资论据：
ARK Invest ：ARK 公司 CEO Cathie Wood 多次公开强调比特币的巨大潜力。根据 ARK 在 2025 年发布的研究报告，该机构预测到 2030年比特币价格在熊市、基础情景、牛市三种情景下的目标价分别约为30 万美元、71万美元、150万美元。伍德在2024年初接受采访时表示，由于美国批准比特币现货 ETF等利好因素，她认为比特币达百万美元的乐观情景概率上升，甚至将最乐观目标上调至 150 万美元/币（2030年）。同时，ARK的基础情景约68万美元即市值接近 14万亿美元量级，可以比拟当前的黄金市值。该预测基于多项驱动因素：包括机构投资配置（ETF 渠道打开）、“数字黄金”替代需求、新兴市场避险需求等。ARK 指出，比特币网络基本面（如算力新增地址、长期持有者数量）在历经周期低谷后更加强劲，支持其高价位预测。
Fidelity：富达投资同样对比特币长期价值持积极看法。富达数字资产部门总监Jurrien Timmer 曾提出比特币类似“指数级增长的数字黄金”，其稀缺属性在通胀时代极具吸引力。Timmer推演的模型显示到本世纪二十年代末，比特币市值可能达到 15万亿美元规模。这相当于每枚比特币约 64.5 万美元的价格水平。这一预测假设比特币的采用曲线和价值增长将类似历史上其他创新技术的S形轨迹。富达还强调，比特币在 2024年后的库存流量比将远超黄金（120 vs 60），供应稀缺性前所未有，这为其长期价值提供支撑。此外，富达的模型测算，到2030年比特币流通供应约 20.5 百万枚，结合不同场景的透率，可推导出几十万至上百万美元不等的目标价区间。
Strategy（MicroStrategy）：作为最早大规模将比特币纳入公司资产负债表的上市公司，Strategy及其创始人迈克尔·塞勒（MichaelSaylor）对比特币抱有极高信心。截至2025年初，MicroStrategy已累计持有约 555，000 枚比特币，持仓成本约380 亿美元，平均买入价约 68.500 美元。该公司在高位依然不断增持（最近一次购入近1.900枚，价格高达约95.000 美元），体现出对后市的强烈看好。塞勒多次公开表示，比特币将成为“数字能源”和全球储备资产，他甚至坦言即使比特币价格达到 100万美元一枚，公司也准备持续买入，每天愿意购入价值 10 亿美元的比特币。这番豪言显示 Strategy 预期未来比特币市值还有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增长空间（百万美元价格对应约 20 万亿美元市值）。虽然 Strategy 并末给出明确的时间表预测，但其作为企业界“比特币标准”的践行者，其行动本身即代表了对长期价格趋于大幅上涨的信念。
其他机构与专家：除了上述机构，许多华尔街和加密领域的专家也对比特币未来价格做出了预测。例如，渣打银行在2024年预测比特币有望在 2025 年底前涨至约 20 万美元，原因是美国首批现货比特币 ETF问世可能带来类似黄金 ETF 诞生后的资金流入效应。再如，摩根大通分析师曾指出，若比特币能达到与民间持有黄金等值的规模，价格长期可能看向 14.6万美元以上。综上，主流机构和专家的预测范围虽有较大差异，但普遍认为在未来 5-10年内比特币可能迈上数十万美元甚至上百万美元级别。这些预测基于宏观资金环境、供需动态和历史类比等多种逻辑：既有对机构资金持续流入的预期，也有对通胀货币环境下避险需求的考虑，还有对技术采用曲线的对标。不论具体数字如何，可以看出专业投资界对于比特币长期走牛的信心正在加强。
结论
美国正积极构建一个融合美元、稳定币、比特币的“三位一体”虚拟金融市场体系，这被视为构建新型地缘政治、输出金融影响力、强化美元体系的关键步骤。这一过程将带动大量美元资产链上化，加速实现比特币的战略储备价值，同时在推动金融基础设施数字化技术革命的同时，对现有银行体系以及监管、合规提出更高要求和挑战。对于香港而言，这种体系化结构转型，既是战略机遇也是战略挑战，机遇远大于挑战。
最后需要提醒读者：比特币的市场价格波动剧烈，且目前在中国内地不具有政府认可的合法地位，不能自由买卖。本文内容不构成任何投资建议，若您考虑相关投资，请务必充分评估风险并自行承担。
正视和应对美元稳定币的挑战
作者丨邹传伟 现任上海金融与发展实验室前沿金融研究中心主任
稳定币在国内外备受关注。2025年5月19日美国参议院通过了《指导与建立美国稳定市国家创新法案》（下称“GENIUS 法案”）的程序性投票，美国即将建立首个稳定币联邦监管框架。5月30日，中国香港特首李家超签署并在宪报上刊登发布香港立法会通过的《稳定币条例》。一些论者认为稳定币是私人部门行使铸币权的产物，将替代 SWIFT、Visa 和万事达等支付系统，美国对稳定币立法的目的是通过美元稳定币创造对美国国债的需求，甚至构建“区块链上布雷顿森林体系”。
稳定币究竟是什么？目前主要用在哪些场景？美元稳定币对美国国债和美元地位有什么影响？中国应该如何应对美元稳定币？这里面既有货币理论上的误解需要澄清，也有夸大的市场叙事需要祛魅，更有货币主权方面的挑战需要正视。
对稳定币作为支付工具的本质无需神话
稳定币上一次引起国内外广泛关注是2019年6月19日Facebook提出Libra稳定币项目。Facebook当时被视作挑战中央银行的铸币权。尽管 Libra 项目在 2022年初以失败而告终，但除 Libra 以外的稳定币项目在监管缺位和加密资产领域的推动下一直在快速发展。根据 DefiLlama 网站，2025年6月1日全部稳定币的总规模为2477 亿美元，比2019年6月1日13亿美元的总规模增长了 190倍，99%的稳定币锚定美元。稳定币在发展过程中试验了各种方案，市场已对何种方案是可行的形成共识。第一，在 Libra 项目于 2020 年中放弃锚定一篮子货币的计划后，稳定币都锚定单一货币。第二，在2022年算法稳定币 Luna/UST 崩盘后，稳定币基本都基于法定货币储备发行。去中心化的算法稳定币，基于加密资产超额抵押生成稳定币，以及基于黄金和其他现实世界资产（RWA）生成稳定币等，尽管都有试验，但发行量和交易量占全部稳定币的比例很低。美国 GENIUS 法案和香港稳定币条例》明确要求稳定币基于足额的法定货币储备发行，并对储备资产的构成、管理和信息披露等做出严格要求。在稳定币的主流方案中，稳定币发行既不涉及中央银行资产负债表的扩张，也不涉及商业银行放货，都没有新的货币被创造出来，而是在由中央银行和商业银行组成的二级银行账户体系中，已经存在的货币通过分布式账本被代币化（Tokenization），基于分布式账本出现了一种新的货币流通方式。国际清算银行 2023 年总结了代币化的三个要点：第一，使用分布式账本中的数字凭证（Token）代表货币；第二，数字凭证在分布式账本中的流通，代替货币在二级银行账户体系中的流通；第三，尽管数字凭证在分布式账本中不断流通，对应的货币在二级银行账户体系中保持锁定。稳定币是对商业银行存款货币进行代币化的产物。这些存款货币可以投资于以国债为代表的低风险、高流动性资产，构成稳定币的储备资产。
稳定币与中国非银行支付（特别是储值账户运营类型）都属于基于付款人预付资金的通用支付工具，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文献中都被归类于e-money，但有个关键区别。第一，稳定币基于分布式账本，开放性和匿名性很好，交易天然跨境。非银行支付使用中心化账本实施实名制，用于境内零售支付。第二，稳定币的储备资产可以存放在多家商业银行并进行多元化投资。储备资产投资收益是稳定币发行者的主要收入来源，但会激励它们开展高风险投资。发行者在遭受投资亏损时可能难以满足用户赎回稳定币的要求，极端情况下甚至会发生针对稳定币的挤兑。中国非银行支付机构的客户备付金在2018年后集中存管在中国人民银行，2025年起纳入M1（狭义货币）统计，在安全性上更有保障。第三，相当大比例的美元稳定币（估计在 70% 以上）基于离岸美元发行，在“了解你的用户”（KYC）、反洗钱（AML）和反恐怖融资（CFT）等方面受到的监管不够，甚至被用来规避美国的金融制裁。比如，最大的美元稳定币--泰达公司的 USDT（规模占全部稳定币的 62%）就属于这种情况。中国非银行支付机构则受到中国人民银行的严格监管。
因此，主流稳定币不是私人部门行使铸币权的产物与货币“非国家化”无关。但如果稳定市只有部分法定货币储备，价值稳定就取决于发行者的信用，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私人部门行使铸币权。这种稳定币有内在的不稳定性，容易遭受挤兑，可能成为系统性风险的来源。从公开报道看，泰达公司的 USDT在发展前期就属于这种情况。
对特朗普政府发展美元稳定币背后的意图无需过度引申
美国总统特朗普二次上台后，大力发展包括美元稳定币在内的数字资产（主要包括以比特币为代表的加密资产，稳定币和代币化证券等），推出了一系列迥异于他的前任和他的第一任期的政策。一些研究者争论特朗普是否“在下一盘大棋”，甚至提出“美元稳定币将替代 SWIFT”和“区块链上布雷顿森林体系”等观点。特朗普第二任期在数字资产政策上的逆转有复杂的政治和经济背景，背后有以华尔街金融机构和硅谷科技资本家为核心的资本力量在推动，特朗普及其家人也从加密资产领域赚取巨大商业利益，不是完全从美国战略利益出发。
美元稳定币的交易量很大。根据 CoinMarketCap 网站，2025年6月1日，美元稳定币的交易量为1007亿美元，显著超过了最大的两个加密资产--比特币和以太币的交易量之和。目前，美元稳定币主要解决加密资产交易所的出入金问题。大部分加密资产交易所因为合规程度不高，得不到商业银行体系支持，不能用法定货币出入金只能使用美元稳定币。还有大量加密资产交易通过去中心化交易所（DEX）进行，更离不开美元稳定币。在加密资产领域，大部分用户是用美元稳定币购买加密资产，出售加密资产获得的主要是美元稳定币，加密资产以美元稳定币来计价，用户在不同加密资产交易场所之间转移资产也大量使用美元稳定币。换言之，美元稳定币主要在加密资产领域承担交易媒介、计价单位和价值储藏等功能。尽管包括美国在内的很多国家和地区在将加密资产纳入监管但不可否认的是，加密资产本质上是投机性的，与实体经济关系不大，加密资产交易对整个社会主要是财富再分配效应。
美元稳定币在加密资产交易中积累了大量用户之后正在向其他应用场景快速渗透，包括跨境贸易结算、企业间支付、消费者支付、员工薪酬支付和企业投融资等。美元稳定币应用于跨境支付和资金转移，因其快速、低成本和无需经过银行体系等特点，受到了个人和机构用户的青睐。在拉丁美洲、非洲和东南亚等地区，大量居民持有和使用美元稳定币以规避本国经济不稳定和本国货币贬值的风险。因此，美元稳定币以数字形态推动了全球范围内的“美元化”。这种数字形态的“美元化”进一步增强了美元的国际地位，侵蚀了其他国家的货币主权，可能加剧这些国家的经济结构失衡。
尽管美国从政府到民间都没有发展美元央行数字货币的土壤，但从推进“美元化”的角度，美元稳定币的效率高于美元央行数字货币。美国对美元稳定币的策略可以概括为：通过对美元稳定币的监管宽容，让商业机构站在台前推进数字形态的“美元化”，等用户量、发行量和交易量上规模后，再从发行者资格、储备资产管理以及KYCAML和 CFT 等方面加强监管。这一策略利用了美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的地位，更利用了稳定币的开放性和天然跨境等特性。
在底层逻辑上，美元稳定币与 SWIFT 作为报文系统，以及 Visa 和万事达作为银行卡组织存在本质不同，不存在替代关系。SWIFT、Visa 和万事达等是美元地位的重要支撑，美国不会通过美元稳定币来替代它们。美元稳定币的储备资产会投资于美国国债。根据公开报道，USD1储备资产中的美国国债超过了 1200 亿美元，比德国持有的多。但通过美元稳定币创造对美国国债的需求，对缓解美国债务问题的作用不大。第一，根据美国 GENIUS 法案，美元稳定币的储备资产可以投资于 93 天内到期的美国国债，而长期国债对美国意义更大。第二，目前美国国债总量已超过 36 万亿美元，美元稳定币的储备资产即使全部购买美国国债也才 2452 亿美元。第三，美元稳定币发行者如果持有大量美国国债并允许用户灵活赎回，那么在面临用户大量赎回时，可能不得不抛售美国国债，反而可能影响美国国债市场的稳定。理论上，美元稳定市面临“不可能三角”：美元稳定币大规模发行，储备资产大规模投资于美国国债（特别是长期国债），用户可以灵活赎回，这三个目标不可能同时实现。
对中国内地居民和企业持有和使用美元稳定币的情况需要高度重视中国内地有大量居民和机构持有和使用美元稳定币应用场景包括日常支付、贸易结算、投融资甚至资本外逃等。为保护中国货币主权以及境内居民和企业利益，需要对相关情况进行监控，并参照外汇管理办法予以监管。
作为美元稳定币的底层技术，分布式账本在开放性，匿名性、支付和清结算机制、可编程性、安全性以及与现有金融监管措施的兼容性等方面都不同于二级银行账户体系。这使得数字货币可以被用来促进金融普惠、隐私保护，提高支付效率、改进跨境支付以及支持智能支付等，但也带来了网络安全以及规避中国能否使用稳定币技术？在联系汇率制下，港元与美元挂钩，港元稳定币主要拓展港元的支付渠道和场景而非与美元稳定币相竞争。在中国内地，移动支付已高度发展，在岸人民币稳定币的意义不大，并且难以兼容资本项目管理。相比而言，离岸人民币稳定市是一个更值得讨论的问题。
理论上可以设想，由具有中国背景以及有支付、跨境电商、跨境贸易和数字资产等方面经验的商业机构，在离岸人民币市场发行稳定币，并站在台前推广离岸人民币稳定币的应用。离岸人民币稳定币的储备资产托管在人民币离岸清算银行，委托中资金融机构的境外分支管理。中国内地通过互联网IP 屏蔽离岸人民币稳定币有关的数字钱包和加密资产交易所，境内商业银行和支付公司不得为离岸人民币稳定币提供兑换服务，这能有效管理离岸人民币稳定币向境内回流和境内资金外流等问题。一些内地居民在境外居留期间可能安装数字钱包并持有离岸人民币稳定币。中国可以通过技术手段，像监控美元稳定币一样监控内地居民相互之间使用离岸人民币稳定市的情况。离岸人民币稳定币发行机构将对用户进行KYC、AML和 CFT等方面的审查，确保离岸人民币稳定市不被应用于损害中国国家利益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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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国际金融评论》
数据来源：奇点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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